“这车真好看,肯定不便宜。”

“谁家的亲戚发达了。”

“这车我认识,前几天我儿子给我说过,好像叫保啥捷,没上百万买不下来。”

“哎……哎!车里的人出来了!”

人潮涌动的集市内,远远指着停靠在路边一辆银灰色保时捷指指点点的村民瞧见保时捷车门打开,纷纷息了声,静静看着车内下来的人。待车里的人离开后,他们这些人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嘀咕起来。

“那两个人是明星吧,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明星哪有他们好看,看他们那气质,也不知道哪来的有钱人。”

“他们进对面餐馆了,你们知道他们是谁家亲戚不?有对象没?”

在人们好奇的谈论声下,保时捷上下来的两人已经挑了一家看起来卫生最好的餐馆走了进去。

“咳咳咳……”坐下不久,长得清秀俊美,肤色白得血管清晰的青年吴蔚便咳嗽了起来。

“少爷,你没事吧?”坐在吴蔚边上的小五听到他的咳嗽声,立刻给对方倒了一杯水。

“没事。”吴蔚接过水喝了几口,虽然不再咳嗽,但脸色依然难看得令人担心。

小五忍不住皱眉道,“少爷,要不你就在这歇着,我去把大师找来?他不肯来,我就是绑也给你绑来!”

“小五!”吴蔚严肃出声制住了小五的话。

小五低下了头,吴蔚拍了拍他的手,道,“我的身体我知道怎么回事,放心吧,这点路程我还是可以撑得住的。苦法大师也说了,那位老神仙性格古怪,轻易不出山,我亲自过去一趟是最合适的,况且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多走走。”

小五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听了吴蔚的话还是岔岔不平,“说是大师,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天桥神棍。以前来江城那么多回,也没听过这老神仙的名头。”

“不……咳咳咳……”吴蔚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未出口,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小五瞬间抛弃了刚才的话题,小心翼翼地给吴蔚倒水拍背,希望能减缓他的痛苦。

在吴蔚的咳嗽声中,几名长得流里流气,双手插兜,举着牙签挑着牙齿的小混混正好从店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上餐馆吃饭的人不少,几人最终坐到了吴蔚和小五的身后来。

几人一通点菜,等待着上菜的中途,他们大大咧咧地聊起了天来。吴蔚不是八卦的人,但耐不住他们嗓子大,该听的不该听得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高大胖,听说你们村有人中了彩票,白得了五六万,是不是真的?”

“这事还能有假?我家对门那户人家认识不,就是他们家中的彩票,我们是兄弟,我才跟你们说,外面传的五六万,那都说少了,他们家啊,中了起码十来万呢。”

“你对门那家人?看着老老实实,憨头憨脑的,没想到还会去买彩票,而且还真让他们中了。”

“高大胖你说你这做邻居的,怎么没跟着下两注,不然这次发财你也有份了。”

“你们不知道,有些人长得老实,其实心里算计得很。你们以为我不想买吗,可人家不跟我说呀!我也是后来听了村里人说,才知道,我对门那家人,屁的老实。”被称作高大胖的男人朝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而后左瞥右瞥,最后低头弯腰,突然压着嗓子小声道,“你们都知道,这彩票哪有那么容易中,我跟他们做了那么久的邻居,我能不知道他们的狗屎运气?他们这回能中这十来万,那是因为有贵人相助!”

高大胖的同伴一听,这事里面似乎大有乾坤啊,立刻起了兴趣,纷纷问道,“怎么说?”

高大胖也不打马虎,低声继续道,“听说我对门认识了个会算命的大师,彩票号码啊,是那大师给的。”

有人问道,“三溪那老神仙?”

“哧——”高大胖突然嗤笑出声,用嫌弃的语气道,“什么老神仙,他哪能和这位大师比。嘿,我说的这大师啊,港城人,据说刚来江城,在港城那里是出了名的厉害,不知给港城多少富商算过命的。”

说到这,高大胖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忽悠道,“我对门那家人也是好命,偶然认识了这位大师,大师好心呐,随手就给他们算了一卦,说他们家最近要走财运,还告诉了他们彩票号。对门那家人这一听,就半信半疑地去买了张彩票。谁想到啊,这十来万就哐当砸头上来了。”

有人忍不住感叹,“这TM是金嘴吧,张嘴就来了十万。”

“咱们这的老神仙,你们谁听说过他能张嘴给人带来钱的?可别拿来和人家大师比,给大师丢份。我看啊,什么老神仙,都是给三溪那批人给吹出来的,按我说,叫老神棍还差不多。”

“吹啥老神仙,阎罗王让他三更死不也还得死。”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三溪”“老神仙”这几个字眼,吴蔚的注意力也忍不住落到了高大胖这批人身上。但当听到这些人嘲讽老神仙,并哈哈哈大笑不止时,神情渐渐淡了下来。

小五虽然不喜欢高大胖几人背地里对人嘻嘻哈哈一通乱嘲,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但听着高大胖的话,心底却是越发肯定,他们要找的老神仙,很可能是骗子这问题。

大概是从同伴那里得到了认同,高大胖没有停止老神仙这个话题,嗑着瓜子继续道,“老神仙就算了,三溪镇还把一个大学生叫小神仙,像什么……哎哟,我去!”

啪——

高大胖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的人狠狠地敲了一脑袋。而敲人脑袋的正是从市里进货回来,到餐馆这边打算吃个午饭的李丰盛。

“高大胖啊,几天不见,嘴巴又管不住了是吧?”从李丰盛的表情看,明显就认识高大胖几人,“你们几个刚说啥呢,老神仙一家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尤其你高大胖,死猪不怕开水烫,嘴又飘了是不?你对老神仙一家有啥不满,要不要我把小神仙叫来,和你唠嗑唠嗑?”

高大胖看李丰盛举起手机作势要给那位传说中的小神仙打电话,脸都青了。他也就嘴巴厉害,心里其实还是忌惮老神仙一家的,要是老神仙一家站他面前,别说出声了,他怕是连出气都不敢。

高大胖连忙截住李丰盛想拨号的手,讪讪地道,“李叔,说话就说话,掏什么手机。”说着,高大胖转手就把李丰盛拿手机的手给摁回了兜里。

“呸,瞧你这怂样!”李丰盛当然也不是真想打电话,他也就顺势把手机收了起来。和李丰盛关系不错,一块坐车回来的邻村人瞧见高大胖缩头缩脑的模样,也是各种嫌弃鄙视。

“快三十岁的人,一事无成还有脸嘲讽别人。我看高大胖你们几个就是嫉妒人家小神仙。”

“背着人说坏话,你们家父母就是这么教你们的?没教养!”

“高大胖你这嘴再不积点德,也不怕以后生孩子没屁.眼。”

被人当头臭骂,高大胖脸色由白转黑,气得忘了装怂,高声顶了回去,“你们生孩子才没屁.眼,命家那爷孙俩,我看就一神棍,专骗你们这些乡巴佬!”

啪——

“哎哟我这暴脾气!”

“痛痛痛!我又没说错,堂堂一个大学生整天装神弄鬼的……”

高大胖刚骂完,李丰盛照着他脑壳又拍打了好几下,高大胖被揍得嗷嗷大叫,最后抱头跟着自己同伴灰溜溜地跑出了餐馆。

其他人看着几人跑走的背影,纷纷摇头叹道,“这些混账东西,再不改改性子,迟早惹出事来。”

“他们这两年惹的祸还少吗?”李丰盛冷笑,被这事一整,他也没心情吃饭了,和一块来的人摆手道,“饭我不吃了,我带几个肉包路上吃就行,小神仙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我早点回去帮忙。”

其他人劝了两句,见劝不动也不再多说。

而这时,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吴蔚,突然向李丰盛搭了话,“这位叔叔,你是三溪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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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拒绝了教授的推荐?留校当老师不好吗?咱们这批人想留都没门路呢,也就你小子反其道而行。不过我说,你不去当老师,那你有啥计划?你主修的油画专业出到外面除了给人当老师还能干啥?哦,难不成你打算当个自由插画师?至于你辅修的专业,那哲学什么玩意,到外面去也不知道能干啥,你去给人讲马克思主义?老教授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要我说,你去跟他服个软,留校的事或许还能打个商量。而且你这走得也太匆忙了吧,知不知道,学校万千少女都为你伤透了心。”

电话里喋喋不休的男人是命行役的室友肖川,平时和命行役关系还不错。

命行役等电话另一头的人把话说完,这才悠悠开口说道,“嗯,毕业了,我回老家处理些事。留校的事你们不用为我可惜,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当老师。”

肖川愣了下道,“回老家了?你不会真像阿黄说的,家里有皇位等着你继承吧?网上那个梗怎么说来着,再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千万财产,说的不会就是你吧?兄弟,你跟老弟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富二代?”

命行役被肖川的话逗笑,他无奈地解释,“回家继承一间祖传杂货店算吗?”

“杂货店?兄弟,你真不是在忽悠我?”肖川明显不相信。

命行役笑笑也不过多解释。其实算起来,命行役真不算骗肖川,老爷子给留下的那家小店,是命家的家业。不过这家业有些特殊,平时主要给人算命卜卦测八字看风水,灵符法器样样齐全,真说来和命行役口中说的杂货店没半分区别——杂七杂八,什么都卖什么都干。

玩笑话一笑而过,肖川打趣一番后就把话题转回了正事上,“说回重点,这不是毕业了嘛,你那天走得匆忙,阿黄这边也准备过两天回老家了,咱们就打算趁着大伙还在江城,找个时间吃个散伙饭,你看咋样?”

命行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摆了蜡烛和各种贡品的桌子,问道,“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吧,阿黄车票都订好了。”

“我……”

哐当——

命行役刚想应下肖川的邀请,身后便有什么东西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发出了好大一声撞击声,惊得电话另一头的肖川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命行役无奈地低头,看着掉落在脚边的棕褐色灵位牌默默无言,这么和灵位牌对视了几秒,命行役才叹了口气,拒绝了肖川,“这两天我走不开,以后有机会我再请你们吃饭。”

“哎,你能有什么事——”肖川还想说什么,却被命行役挂断了电话。

命行役心想着哪天找个机会给肖川道个歉,同时无奈地弯下了腰,把落在地上的灵位牌捡起来放回灵台上。

待安置好牌位后,命行役看着牌位上刻着的“命行天”三个字,忍不住开口说道,“老头子,为了你的遗嘱,我可把肖川都给拒了。”命行役擦拭了一下牌位上的灰尘,转而拿起灵台边的苹果,啃了一口,“五天了,我还是没想明白,你那遗嘱到底什么意思?你不让我在你头七前离村,是不是算到村里会有人出事?”

命行役的语气很轻缓,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晴朗一样的轻松,但他黑亮的眸子却深沉严肃得吓人。

而静寂的屋内,没人回答命行役刚才的问题。

命行役似乎也不在意这些问题的答案,转念那暗沉的眼睛就又变得慵懒惺忪。他继续啃着苹果念道,“老头子你说你,自己的死期算得明明白白的,葬礼都给安排好了,但偏偏遗嘱留得不明不白,临到头老糊涂了不成?”

哐当——

命行役话音刚落,刚扶好的灵位牌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般,朝着前头的空气扑棱了几下,再次摔在了地上。

命行役吃苹果的手霎时顿住,良久,苦哈哈道,“行,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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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命行役忙着毕恭毕敬给灵位牌再次擦拭灰尘时,李丰盛带着吴蔚小五二人也回到了三溪镇。从未坐过上百万车的李丰盛一路坐立难安,瞧见三溪镇路口后终于如同大赦般松了口气。

李丰盛指着路口道,“前面就是我们三溪镇了,你们要找谁?我给你们带路。”

吴蔚透过车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路口三溪镇三个大字的石碑,接着就是石碑两旁路灯上挂着的白色灯笼。这种白色灯笼——大都是有人死了才会挂上去的。

在吴蔚打量着周边的环境时,小五则回答了李丰盛的问题,“我们想找一位姓命的老神仙,听说对方就住在三溪镇这里。”

“这……”李丰盛闻言,表情既讶异又可惜。

吴蔚注意到他的神色,心里觉得有些古怪,总觉得一路过来,他忽略了某个很重要的问题。

李丰盛突然叹了口气,用颇为欣慰的语气道,“你们是老神仙以前的顾客吧,有心了,都进来吧,我带你们去他们家。”

吴蔚还没来得及解释,李丰盛已经身姿矫健地跑步了几米开外。

缓缓走进村内,随处可见刚才挂在路口路灯上的白灯笼,可以说家家户户的门檐边角都挂了两三个。小五心里咋舌,吴蔚心里则是疑惑这村里办丧事的那位到底在这个村内占了多大的地位,可以让村里所有人都给他挂了白丧。

吴蔚小五的到来,很快就有人给命行役通风报信了。

命行役微蹙眉道,“找我爷爷?”

在命行役发出疑问的时候,李丰盛已经带着吴蔚、小五出现在了命行役的视线内。

吴蔚远远就看见那栋乳白色,矗立在一圈红瓦青砖内的二层小楼房,随着脚步的靠近,与此也注意到了小楼房门口挂着的歪歪斜斜,啥都没写的空白牌匾和站在牌匾下,门口正中央,被村民簇拥着的俊秀青年。

及肩的马尾随意绑在一边,黑色的衬衣和西裤,一身黑色装束下显得极为白皙的皮肤,剑眉,桃花眼,眼睛不笑却又自带笑意,嘴唇微薄,颜色淡得恰到好处,而最引人瞩目的是周身的气质,非常特别,超然于吴蔚见过的许多人,他一时竟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

在吴蔚打量着命行役的同时,命行役也在观察他和小五。小五一张娃娃脸,光看模样还以为是哪个学校出来的高中生,但认真细察的话,他眼底时不时浮动的警惕和戒备不是学生该有的。而且有些眼力的,看小五的气质体型,其实很容易看穿他的职业,这青年很可能是旁边那一身贵气的男人的保镖。

至于吴蔚,命行役第一眼后在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好看”这两个字。五官秀气,气质阴柔显贵,可能因为生病的缘故,皮肤清透苍白,却又不显羸弱。齐整的发丝,一身笔挺的西装,缓缓迎面走来仿佛满园玫瑰的欧洲古堡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咳咳咳……”

双方暗潮汹涌的端详在吴蔚突兀的咳嗽声中结束。

命行役看着好似极为辛苦的吴蔚,把目光落到了他的面相上,这仔细一看,就看出了点东西,并且眼底略过一丝微诧,心里同期哭笑不得。

这一刻,他终于弄明白了老爷子那份遗嘱的意思,终于清楚自家爷爷为什么要禁止他离开三溪镇的因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