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一会看看自家少爷,一会看看命行役,瞧见命行役一直盯着自家少爷的脸,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护崽般侧了侧身,挡住了命行役的视线。

吴蔚被小五这一举动弄得有些啼笑皆非,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那么警惕后,这才抬头望着命行役道,“请问老神仙在家吗?”

命行役微微挑眉,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的李丰盛。

李丰盛也是一头雾水,对吴蔚二人道,“你们不是老神仙以前的顾客?”

“不好意思,我叫吴蔚,他是小五,从一位玄学大师口中知道老神仙一些事,特意从西南过来拜访他。”吴蔚坦诚解释。而众人一听便知道这两位青年这是有事求上门了。

李丰盛可惜道,“你们来晚了,老神仙前几天就走了,后天他头七。”

虽然从听到高大胖他们的谈话,到看见村里挂着的白灯笼他早有预料,但清晰听到自己要找的人去世了,吴蔚还是有些怅然。

“少爷……”小五欲言又止地看向吴蔚。寻找老神仙此行的目的小五再清楚不过,他虽然不信堪命算卦之类的封建迷信,但到了目的地却连人都没来得及见到就被告知结果,着实令人难受。

见两人失望的表情,有好心的村民指着命行役道,“这是老神仙唯一的孙子,你们有啥事也可以跟他说,或许他能帮你们解决。”

吴蔚看了一眼命行役年轻的脸庞,只以为村民们在客气。吴蔚心态很快收拾好,敛去脸上的失望,认真地看着命行役道,“离开前,可以让我们进去给老神仙上柱香吗?”

知道这两青年没把他们的话放心上,在场的村民都摇了摇头。

“进来吧。”命行役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番吴蔚的表情,见他听闻老神仙死后仍然平静的双眸,起了些许兴趣。

其他村民也不凑这个热闹,叮嘱了命行役几句便离开了。

奶白色的二层小楼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但进去才发现内里原来还是一家杂货店。不,或许不能说这是一家杂货店,因为大厅货架上都是空的,除了个别的地方摆了几个意味不明的老旧木箱。

除了这个看起来已经倒闭的杂货店外,一楼转角处还用珠帘隔出了另一个空间。这空间和前头的面积差不多,里面也没摆多少东西,一眼看过去,首先看到的就是中央燃着蜡烛酒精灯的灵台,再就是搁置在墙边,仿佛那才是卖品的一系列完成的,未完成的油画。

屋内真的极为简陋。

命行役带人来到屋内唯一的灵台前,便给吴蔚和小五点了香让他们祭拜。吴蔚谢过后接了香烛,认真地在命行天的灵位牌前叩拜了起来。

而就在吴蔚把香火插.进面前的炉鼎,准备抽手时,一直不说话的命行役忽然出了声,“八字特殊,体内阴盛,身女则刚,身男则役……”

吴蔚心下一凛,转头凝视命行役,命行役从善如流地停下了话匣。

小五眼底同样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命行役刚说的话,翻译过来不就和从前他们找过的那位西南有名的玄学大师苦法给吴蔚批的命一样吗?现在的小五可还清晰记得,那位苦法大师说过的话。

“吴蔚这孩子八字特殊,阴气重,身而为女还好一些,可惜把他生成了男孩,要想活命,我们也只能祈求阎罗王打瞌睡了。哎,这孩子活着不容易,能活多久也是听天由命,你们回去后就好好待他吧。”

“你……”吴蔚蹙眉,一时竟不知该问些什么好。

命行役倒是神态自然,开口道,“你这样命格的人,自小身体羸弱多病,常年病痛缠身。”顿了顿,命行役望向吴蔚的目光越发锋利,“今天之所以会来找我爷爷,是因为你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到了极限,想找我爷爷帮你改命吧?”

吴蔚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小五脾气暴躁,看着命行役那仿佛自家少爷下一刻就一命呜呼的语气,就特别想揍人。

吴蔚沉默后问道,“你也会算命?”

小五小声嘀咕,“神棍而已。”

“小五!”吴蔚斥责他。

小五闭上了嘴。

命行役笑笑,并不在意,只是突然悠悠往前跨了两步,停在了吴蔚半尺前,两人刹那变得尤为亲近。

吴蔚不习惯和人那么亲密,神态略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后退一步,而是冷静地看着命行役,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五却是没吴蔚那么冷静,瞅着命行役就像是在瞅着一个变态色.情.魔一般,深怕他占了自家少爷的便宜。要不是吴蔚用眼神制止了他,小五怕是在命行役靠近吴蔚那一刻就扛刀杀了过去。

吴蔚倒不担心命行役占自己便宜,因为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太过清明和理智,当然某刻那一晃而过的好奇,他默默忽略掉了。

这么对视片刻,吴蔚先出声问道,“你能救我。”不是疑问句,也不是反问句,而是肯定句。

“能。”命行役也不打哈哈,直接大方承认,“至于救你的方法……”

“役哥!救命啊役哥!”

在吴蔚凝神听着的时候,此时屋外却传来了乱糟糟的呼救声,吴蔚和命行役二人的对话就这样被突兀地打断。

因为呼救声实在过于着急,而且命行役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同村的小孩陈小丁找上门来了。陈小丁今年十二岁,平时虽然有些熊,但也不会乱开玩笑,此时这么着急喊他,肯定是出了事情。

命行役走出室内,吴蔚和小五紧随其后,也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小楼后,便看见陈小丁从远处急急冲了过来,边冲边还继续喊着“役哥救命啊”之类的话。

在陈小丁跑过来时,命行役等人也主动迎了上去,待双方汇合后,陈小丁就急不可耐地抓着命行役道,“役哥,救命啊,陈幺幺出事了!”

在吴蔚困惑的眼神下,命行役给他解释道,“他叫陈小丁,陈幺幺是他妹妹。”说完,命行役问陈小丁,“你妹妹出了什么事?”

陈小丁顺了把气后连忙道,“昨天晚上,陈幺幺突然发了高烧,全身红彤彤的,妈妈用温度计给她量了,发现烧到了四十度!”

听到这里,小五说道,“都烧到四十度了,你们还不赶紧把孩子送到医院,跑这来有什么用?”

陈小丁着急道,“谁说我们没去医院?我妹妹昨晚上就被送到了医院去!”

命行役拍了拍陈小丁的头,示意他说重点。

陈小丁吐了吐舌,连忙接着道,“陈幺幺昨晚上就被送到了医院,医生也检查了,说是普通的发烧感冒,给我们开了药。但是我妹妹吃了也没起效果,今天依然烧了一天。医生也查不出原因,阿公说陈幺幺要是继续这么烧下去,可能要烧成傻子。然后爸爸就让我赶紧回来找役哥你,说你肯定有办法。役哥救命啊,陈幺幺可不能变成傻子!石家村那傻大个整天流鼻涕不会擦,衣服也脏兮兮的,我可不要这样的妹妹!”

陈小丁嘴上的傻大个命行役也认识,以前是出了名的小混混,后来跟人打架被伤了脑袋,人就变傻了,家里人也不管也管不动,每天就神经兮兮地游荡在石家村附近捡垃圾吃。

“行了,陈幺幺傻不了。”命行役劝住了陈小丁。

此时一直没出声的吴蔚主动提议道,“你们可以坐我们车去医院。”

命行役看了一眼吴蔚,事关人命,也没有和他客气。就这样众人搭乘吴蔚的车很快便来到了市附属医院。

在来医院的路上,命行役已经透过手机联系上陈小丁的父亲陈厚忠,了解清楚了陈幺幺的病情,和陈小丁叙说的情况基本一致,命行役心底已经有了些猜测。

“小神仙,你可总算来了。”

他们的车很快便到了医院,早就在医院门口焦急等待的陈厚忠见着命行役等人后,连忙便把人带到了陈幺幺所在的病房。

病房内,陈厚忠的妻子王春华正不停浸湿毛巾擦拭着三岁的陈幺幺额头。但明显凉敷没有缓解陈幺幺的痛楚,她皮肤依然通红着,呼吸急促。

王春华见到命行役仿佛见到了大罗神仙,十分激动地拉住了他的手就要往病床边上走,边走那憋了一晚上的眼泪跟着就决堤而出了,“行役,你快来看看我们幺幺!她还那么小,怎么就病了呢,这简直就是在婶子心口挖去一块肉,要是幺幺有什么事,婶子也没活头了!行役啊,婶子在这里求你了,帮帮我们幺幺!”

陈厚忠看着王春华这样,这个熬了一夜没睡的男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即使如此他还是出口喝止了对方,“春华,你赶紧放开小神仙……”

“没事。”命行役对陈厚忠摇了摇头,接着扶住王春华道,“婶子,你别激动,让我先看看幺幺。”

说着,命行役低头看向了因高烧不退而陷入昏迷不醒的陈幺幺,王春华为了让命行役看得更细致,连忙上前帮忙掀开盖在陈幺幺身上的被子,而命行役这一细量,很快便发现了陈幺幺身上的问题。

陈幺幺眉心发黑,认真看,还会发现在她的十指指甲处,有淡淡的,一缕缕的黑气浮现又消失,这明显是外部因素沾染上的阴气。

命行役抬头问王春华夫妻,“前两天你们是不是带陈幺幺去过什么地方?”

陈厚忠道,“你春华婶家有人病逝了,我们回去住了两天,昨儿才回来。”陈厚忠说完就想到陈幺幺就是在他们当晚回到三溪镇后才发的烧,着急道,“是不是中间有什么问题?”

“这,这参加丧事也有问题?”王春华一脸不可置信,往年谁家有人过了世,他们不也都会回去帮忙处理丧事吗?这么几年都相安无事的,怎么今儿突然就有问题了呢?

命行役安慰道,“参加丧事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应该是你们带着陈幺幺祭坟时,摸过一些孤坟的东西。大人还好,阳气重最多有点头晕脑胀,小孩子体质弱,孤坟阴气重,沾了阴气身体受不住反应就会很大。”

说着,命行役看着王春华道,“婶子,陈幺幺这两天穿的衣服你有带着吗?”

王春华连忙道,“今早我妈带了几件幺幺的换洗衣服过来,里头正好有幺幺在亲戚家穿过的。”

也是凑巧,王春华夫妻忙着在医院照顾陈幺幺,哪有空回家拿陈幺幺的换洗衣物,后面还是拜托王春华的母亲走了一朝。而王春华的母亲也不晓得哪件衣服洗了还是没洗,瞧见搁在衣柜凳子旁的衣服,随手就给拿了,没想到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王春华把衣服找出来递给命行役后,命行役又让陈厚忠找了个不锈钢洗脸盆和打火机过来。一切妥当后,只见命行役把陈幺幺的衣服放进了不锈钢洗脸盆中,接着挑起一角就用打火机点燃了。

众人一开始都是一脸的茫然,但很快,他们便看到那盆中烧得熊熊烈烈的衣服上慢慢飘起了一阵黑烟,接着鼻下就闻到了一股极难闻的酸臭味,那味道仿佛隔了好几夜的馊饭菜。

陈厚忠夫妻大惊,“这是什么?!”

小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仔细琢磨,也没发现这把戏命行役是怎么弄出来的。

在场的人里,大概就属吴蔚相对冷静些,不过吴蔚停在命行役身上的目光更久也更耐人寻味了。

见大家都瞧到了盆中的情形,命行役倒了点水熄灭了盆中越来越旺的火势,同时给众人解释道,“这就是你们摸过孤坟,沾上阴气的证据。平时身体强壮的人沾了些许阴气,晒晒太阳也就完事了,陈幺幺年纪小,抵不住,阴气入了骨,情况才会变得这么严重。”

“都怪你!”王春华闻言,想到陈幺幺遭的罪,眼泪就留了下来,边哭边拍骂着自己的丈夫,“我都说了不要在坟里乱跑,不吉利!你看看,我们现在幺幺都成什么样了?”

陈厚忠委屈道,“我这不是不知道嘛,幺幺当时闹着要下地玩,不放她下来她不得哭?而且谁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从前没地儿浪,不也经常在坟地里到处乱窜……”

陈家也是倒霉,寻常十人里也难得一个会撞上这种事。命行役看着埋怨陈厚忠的王春华,最后还是没把这种极易引起家庭纠纷的话说出来。

“你这婆娘别骂我了,还是赶紧问问小神仙幺幺这事怎么解决吧!”陈厚忠大声叫道。

王春华果然转移了视线,紧张地盯着命行役道,“小神仙,你看……”

“不是什么大问题。”命行役从身上掏出一张叠成了三角形的符纸,递到了王春华手上说道,“把这放到幺幺枕头下,等会儿烧就退了,回去后你多带她出去晒晒太阳就行。”

“谢谢!谢谢!”王春华激动地道谢。

陈厚忠也十分高兴,抓着命行役的手道,“回去后,我请你喝两杯。”

陈小丁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胸膛。

小五忍不住呢喃,“医院都没办法,一张符纸还能救人不成?这个青年……难道真有两把刷子?”

命行役实在太年轻,不怪小五看低他。

小五怀疑之时,那边王春华已经把符纸按命行役的吩咐塞在了枕头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幺幺的呼吸似乎真的没之前那么急促,脸色似乎也没那么红了……

吴蔚盯着陈幺幺看了一会,又把视线落回了命行役身上,刚好,和陈厚忠说着话的命行役适时转过了头来,两人的目光直直对到了一起。

最终,吴蔚忍不住先转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