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遇心情很凝重,但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因为她不清楚祁余的副人格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只能在家庭医生赶来之前尽可能的稳住对方。

“啊…你见过我。”“祁余”低笑了声,虽然在笑,可表情却十分阴冷,好像对她来说两个人的再次相逢并不是什么特别让她觉得愉快的事。

甚至一度让她觉得厌恶烦燥。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祁遇并不在意女儿对她敌对的情绪,仍旧尽可能的缓和语气安抚着对方。

多重人格的每一个人格都是独立的,有着自我的意识,有的甚至很排斥主人格,所以祁遇知道这个时候叫祁余的名字的话是不合适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祁余”却问道。

看得出来女儿的人格很不喜欢她,并且特别喜欢和她…抬杠。

祁遇毫不在意,她知道一般这个时候女儿的主人格是处于沉睡的状态当中的,并没有意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尽管如此,眼前这个人也依旧是自己的女儿。

祁遇看着她,目光平和温润,认真道:“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想重新认识你。”

“上次见面时间太短,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说话。”祁遇说道。

“祁余”的表情有了一丝古怪,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大概是觉得对方的话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于是便凝眉思索了几秒钟,顿,她对祁遇道:“一行。”

祁遇愣了一下,很快她便恢复了原有的神色,对祁余道:“抱歉,我的中文不是太好,可以告诉我具体是哪两个字吗?”

“数字一,行行出状元的行。”一行抬了抬下巴,冷冷道。

祁遇沉默了一下:“……”

她莫名的觉得,比起主人格,自己女儿的副人格像更加的臭屁和嚣张。

“好,一行。”祁遇笑了一下,她本是极为寡淡不苟言笑的人,现在对着犯了病的女儿却拿了所有的温柔,她道,“你和Fishne一样大年纪吗?”

她不确定一行是不是和祁余一样大的,很多的附属人格都和主人格有年纪偏差,性格习惯也是完全不同的。

“对。”一行盯着她,道。

祁遇点了点头,正欲在说什么的时候书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一行当下的表情变立刻变得阴沉了下去,门外的人却还道:“姨?鱼鱼?你们在里面吗?”

是赵南浔。

一行阴沉的表情明显顿了一下,抬眼看着自己的母亲,“……”

看上去好像有那么一丝求救的意味。

祁遇自然是将女儿的反应看在眼里,她有些明白了,还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好像也喜欢她?”

这个“也”字她发音发的很轻,但一行还是听清了,特指的是谁两个人心里都很明白,她冷哼了声,没说,算是默认了。

…看起来一行比祁余更加诚实,不屑置辩。

如果是祁余的话绝对会一脸臭屁的说什么自己对情情爱爱的没有兴趣。

祁遇思索了一下,然后提步走向了门口,打开了锁,拉开门,对门外的赵南浔道:“有什么事吗?”

见出来的是祁遇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赵南浔的表情有些汕汕的,“呃…”

她的目光贼溜溜的,想看看屋里的场景,可偏偏祁遇那高大的身影又站在门缝之间,把里面挡得死死的,完全不给她偷窥的机会。

1米84的大个挡在她这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面前,实在是过于伟岸了点。

“嗯?”祁遇表情极其冷淡,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来有什么事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小鱼儿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赵南浔小声道。

祁遇点了一下头,正欲说话,下一秒一行的声音就从屋里冷淡的飘了出来:“素。”

赵南浔一怔,以为自己的耳朵聋了:“什么?”

小鱼儿那个无肉不欢的家伙,今天居然要吃素???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祁遇听到这话之后心下也觉得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一下女儿,二人相对视两秒钟之后,祁遇读懂了一行眼里的信息,然后让开了身子,在她错开身子之后,赵南浔便从门缝中看见了祁余那极为冷淡的侧颜。

真是漂亮又精致,迷人又高冷。

颜狗赵南浔花痴的非常不是时候。

正想着,小鱼儿便偏着头,看着门外的她,目光冷淡又倨傲,道:“我吃素。”

赵南浔眨眨眼:“……”

吃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小鱼儿被她气的已经想要出家当尼姑了吗?

“不要肉。”一行补充道。

“哦…”赵南浔只好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看她那表情好像是想再说点什么的,可架不住旁边还站了一个所有家长当中最为威严的祁老板,所以最后她只憋了一句“不打扰你们了”后就匆匆忙忙的把门给带上,跑下楼去了。

赵南浔离开之后,书房里的气氛又回到了最开始那剑拔弩张的场景中来,祁遇回过身,看着站在书柜门前面色冷漠的女儿,沉默了两秒钟之后她问道:

“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吗?”

虽然心里已经猜测出祁余病发的原因80%的可能是因为血液,但保险起见,祁遇还是出言询问了一下。

一行闻言却冷冷的笑了起来,双眼阴冷锐利:“告诉你,然后让你杀了我吗?”

对于很多人来说患有多重人格的精神疾病都是需要治疗的,而那种治疗本质上其实就是对副人格的谋杀,一行是祁余的副人格,因为祁余遇上了某些特定的原因而衍生出来的,但比祁余更为聪明冷血且反社会。

她仇视比她强大的存在,并且好胜心极强,哪怕是面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还算得上是和善的祁遇,她也从始至终的没有放松过心里的警惕。

她非常明白对于祁遇安禾等人来说自己的出现是不被允许的,若可以,她们会竭尽全力不顾一切的谋杀自己。

一行绝不可能是束手就缚的那种人。

祁遇听了她的话后却再次凝住了眉。

“我没有想要杀死你。”

闻言,一行那张苍白的脸上却透出了几分薄情寡义的笑意来:“那如果我要杀掉祁余呢。”

她漫不经心的问道。

祁遇这表情刹那间变得难看了起来,周围的气温也低上了几度。

多重人格之间确实会时常发生争夺身体控制权的出现,祁遇不清楚一行出现的原因,也不知道一行到底对祁余身体的控制权时间有长,若是几十分钟几个小时的话也还好,她只需要等到祁余重新掌握身体的时候让医生过来会诊。

以祁家现在所掌握的医疗水平,是有很大概率将附属人格控制到低风险的水平,但如果…祁余的副人格,也就是一行对身体控制权的掌握已经不再属于繁衍人格的话,那很有可能现在祁余的主人格就已经处于沉睡当中,甚至时间过长的话还会有可能被副人格所杀死。

一个多的身体只能有一个主角,谁赢谁便是生。

他们家族确实有遗传精神分裂,但像祁余这样的多重人格却是闻所未闻的,精神分裂与多重人格不同,比方她和她堂哥都是属于精神分裂,却有和普通的精神分裂不同,没有病发到时候与常人无异,只会因特定的诱因而陷入一种混乱的场景当中,有时会在事后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有时不会记得。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在日常生活当中避免有可能会引起自己病发的诱因的话,那么生活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而她的姑姑则是最为常见普通的精神分裂,年少之时的时候还好,通过药物尚且能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可年纪越大,神经变得越衰弱,后来甚至长期陷入精神混乱当中,分不清天亮天明,也认不得周围的人,30多岁就已经无法自我生活,最后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被她的父亲送入精神病院。

终其一生都在精神医院度过。

那位姑姑曾几何时也是一代人物,年少夺冠,意气风发,有着自己骄傲的事业,也有令人羡艳的婚姻,可病发之后却形如枯稿,双鬓白发,意识混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出来。

谁都不认识。

祁遇五六岁的时候存在祁家的精神病院见过那位姑姑。

那时那位姑姑年纪已过五旬,但看起来却像是有七八十岁,祁遇站在她面前叫她姑姑的时候,她的目光从不肯落在祁遇的身上,只看着远方的夕阳,嘴里仍低声念着什么,祁遇听不太清,转头问自己的母亲姑姑在说什么?

母亲弯下腰,对她温柔道:“小遇想知道?”

“嗯!”年幼的祁遇认真的点头道,“小遇想知道。”

可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她的母亲目光却顿时变得有些哀伤了起来,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姑姑,是在看她又好像是在看其他人。

母亲透着姑姑眺望着远方,良久,她缓缓道:“因为姑姑失去了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母亲摸着她的头,一字一句温柔的告诉她:“我的小遇,你要记得:旁人眼中的幸福并不是真正的幸福,只有让你觉得开心的快乐的,才是属于你真正的幸福。”

“祁家,若是有一天让你觉得不开心,不快乐了,答应妈妈……离开它好吗?”母亲缓缓闭上了眼,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眼角滑落了一滴晶莹剔透的珍珠。

祁遇似懂非懂,她的亲生母亲与她相处的时间很短,也很少会与她说那么长的一段话,大多数的时候她与她的双亲都是各自住在属于各自的院子里,隔着长长的距离,虽是一家人,却极少有时间相聚在一起。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忙的事,父亲忙于公司,母亲忙于哀痛,而她忙于学业,同住一片天地相聚却是寥寥无几。

后来再年长了一些,她便被父亲送去大洋的彼岸,隔着上万公里的距离,她不再能拥有和双亲相处的机会,接到母亲电话的机会也越来越少,等她再回到故土的时候,早已时过境迁。

姑姑病逝了,母亲被杀了,父亲续了弦,堂哥被送到了比她更远的国度。

物是人非,那么大的一个祁家,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也陷入过精神混乱当中,分不清谁好谁坏,看不清谁对谁错,昏昏沉沉的度过了好多时日。

直到安禾找到了她,然后极为嚣张的把她压在草地上,挑着眉张扬的问她:

“记得没错的话你好像还未婚?”

她眼中不复清明,却也还记得安禾是谁。

“…是。”

“那本小姐可怜你一下,嫁给你好了。”安禾拽着她的衣领轻笑着,“可不要太感动,我只是爱上了你的钱。”

她怔了怔,眼眶热得发抖,却拒绝了:“不要。”

“安禾…我是被遗弃的,患病的,不堪的……”

“无所谓的祁遇,”安禾望入她的眼,认真道,“我要陪着你疯,哪怕你是个精神病,杀/人犯我也觉得无所谓。”

安禾吻上她的眼,道:“一直以来忘了告诉你,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就像那年幼时,母亲在教她写了她的名字后对她说:“为什么叫‘祁遇’呀?”

温柔的女人轻轻地笑着:“因为妈妈很感谢能遇见你呀。”

人生每一次遇见都是久别的相逢,都是属于命运慷慨的馈赠。

她的母亲曾给过她温暖的爱,面对一行意外的出现,祁遇知道,她应该让这份爱传承下去的。

“你不会杀掉祁余。”祁遇看着一行,一字一句道,“你出现过很多次,对吗?是你在保护着Fishne的不是吗。”

以前的很多次她不是没有觉察到女儿的异样,女儿很小的时候总是怕血怕疼的,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受了伤,挨了痛会掉眼泪,会找妈妈哭,但在第一次一行出现以后,祁余无论是在外和人斗殴了又或者是不小心受了伤,流了血,她都是一声不吭的回到家,让家庭医生为自己治疗。

打针吃药挨痛,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祁遇本以为是自己女儿不擅言谈,不喜欢与人沟通,直到一行的出现她才忽然顿悟了过来,原来在那些时候那个人其实并不是祁余,而是一行。

一行替祁余受了痛,然后带着那副身体回到家中治好伤,再把身体交给祁余。

她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祁余的病发或许并不是因为血液的缘故,只是因为祁余晕血所以一行才会出现,祁余在所有害怕的时候一行都会出现,而祁余,明显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的,不然祁余不会多次拒绝身体检查,保姆也不会时常在祁余房间发现一些明显不属于小主人的物品。

都以为是赵家孩子送的,却谁都没有想过祁余的身体里面其实是住了两个人。

她从回忆里出来,展开双手,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我不会杀死你,因为你也是我的女儿。”

“一行。”祁遇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沐春风,“欢迎你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人的故事,中间永远存在的第三个人【刺激啊。

p.s:为什么副人格要叫“一行”呢?

因为,小甜饼在很久很久以前对祁余说了一句:“做人嘛,要干一行,爱一行。”

行姐姐听后顿感欣慰,于是为自己取名为:一行。

当然,她自信的觉得自己本来就很行。

嚣张.jpg

附赠一个小故事:

很多年以前,祁小老板学玩花绳学了一整夜,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也没有学会,行姐姐见了后嫌弃的要命。

“真是蠢的无可救药。”行姐姐如此评价道,然后自己动手翻了一个。

这也就是为什么祁余死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学会翻花绳的原因。

因为压根就不是她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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