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莫默还是头一回和黎决一起工作。

这个人工作起来,气场就完全不一样了。

平时?还是散漫居多,但进了录音棚时?,男人眸子黑沉,饶是莫默,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在无?形中带了点压迫感。

莫默敛了敛情绪,进入状态,跟着?伴奏轻轻哼唱起来。

黎决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他这首歌做出来的时?候,原本?是要找周玥的,这种歌对有空灵声线的人而言非常合适。

但那个下午,在MISIC听到莫默即兴的哼唱时?,忽然觉得可以?让她试试。

其实有些?为难人。

——Demo只是示范,唱得很平,熟悉这首歌需要一定?的时?间,把握这种歌词并不直白的歌更需要很强的感悟力。

可莫默第一次唱,就细化了每一句的咬字和唱法。

她好像……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有的人只能唱出表面的歌词,有的人能唱得很有技巧,而在她这里,技巧只是表达情感的自然流露。

在这样的咬字和唱法里,她既唱出了歌中人行?走在梦中的所见,还有对“苏醒”的挣扎。

梦沼,梦光怪陆离,也是令人沉沦的沼泽。

——她的演唱像梦里的游鱼,在婉转悠长的调子里游曳,不仅有梦的飘渺,还有一种趋近于?情绪饱满时?产生的凝实质地,给了整首歌凝实而深刻的质感。

莫默过了几遍,放下歌词,抬头看黎决:“这样还可以??”

“可以?。”

黎决这两个字说得简单,莫默没听出什么别的意思,也就点了点头,打算多唱两遍再熟悉一会儿。

忽然,他开口问了一句:“你没自己写过歌吗。”

“没有。”

这话其实很不可思议。

歌手多少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在某个角度上,哪怕随便拿一个调,编一种节奏,随便写一点词,都算是写歌。

但她说没有。

黎决看着?捏着?歌词,坐在位置上,神态显得有些?冷淡的女人。

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问出口。

录音的过程比想象中的快很多,两个人的话都不多,两个小时?唱下来,几乎都在修细节。

等?把最后的版本?确定?下来后,时?间已经过了11点。

莫默今天确实累了,下午看策划晚上录音,第二天还得去和周玥排练,走的时?候,整个人脸上都写着?“工作真开心”。

黎决:“……”

把莫默送回去,黎决又回了SIREN。

最后的混音做好时?,凌晨三点。

想了想,他把这首歌发给了王玄。

去厨房煮了碗面,就看到了对方刷屏一般的回复。

[王玄:你他妈居然写歌了]

[王玄:我要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

[王玄:这是莫默?恭喜她获得了我这个超级粉丝]

[王玄:我听说你今天去禾颂了,你终于?要做专辑了吗]

[王玄:我们黎老板!勇往直前!!!]

黎决:“……”

他朋友全都是神经病吗,脑子问题也太大了吧。

端着?碗在位置上坐下,他点开邮箱里的另一封邮件,同?时?发了回复。

[黎决:这首歌她只录了三个小时?]

[王玄:?你这个魔鬼给人录音不都是三十小时?起步吗]

莫默不知道,但是王玄知道。

黎决的要求很高,但他发现问题,和发视频时?直接吐槽不一样,他基本?不会直接指出问题,只会说重录或者告诉对方去调整。

以?至于?录他的歌,从最开始的把握情绪开始就非常花时?间,三十个小时?起步有点夸张,却也很正常。

[王玄:莫默真的有那么强吗]

这话还有个意思是,这还是人吗。

黎决没说话,他在看邮件。

邮件内容是一张履历。

——莫默的履历。

周家查过这东西,但并没有什么结果?,也没有再继续查下去。

黎决看过那部分?。

可能是因?为没看到黎决再回,王玄这逼干脆打电话过来了。

“我一直以?为你那奇葩标准是找不到人了,这么看莫默还真挺合适?”甫一接通,王玄直接开口,“所以?你才那么关注她?”

“可能吧。”

“你这是有这个打算,不然为什么还在继续查,”王玄说,“不过她那个履历还挺奇怪的。”

确实很奇怪。

其实不是周家查不到,而是本?身就贫乏得让人惊讶。

就读经历除了CA,只有一段在S市某所私立小学和初中的记录。

初中记录有两段,在不同?学校,间隔了两年。

不做多余猜测,这份履历的意思就是,她读到初二的时?候休了两年学,然后换了个学校读完初三。

甚至,“读完”这个词,也不意味着?完整的一学年,只是指中考前的那一个月。

她的中考成绩好像还不错,但却没有继续上高中。

原因?不明?,想查也很难,因?为有人清掉了某些?关键的记录。

而她读过的私立小学五年前已经倒闭改建了。

“不过我还真找到了几个,她休学前那学校的同?学。”

黎决把碗放在一边,拿起桌面的一个打火机,随手转了转:“你问到了什么。”

“说是没什么印象了,”王玄说,“如?果?不是因?为莫默最近上过《声之?心》,她那个同?学还真不记得有她这个人。”

黎决本?来想点点头。

但考虑到他看不见,就没有任何动作。

“你只找到一个人?”

“不是,哥,你知道那是个什么班吗?精英班知道吗,家里背景不是富商就是艺术家那种——”王玄想起了什么事儿,怪叫了一声,“她和苏羿还是初中同?学!!!”

黎决一愣。

苏羿这几年在苏铭国外?分?部历练归来,今年接手了偌大的苏铭,年仅二十四,身处京市圈子和S市交集不广的他们都对这位金融界新晋大腕有所耳闻。

到了这里,不可能再有理?由觉得莫默的家境普通。

黎决觉得自己好像一直被她的表面蒙蔽了。

他的圈子有很多家境优越的人,但莫默和他见过的那些?完全不同?,她一直表现得很独立,敬业却又没有追求,很多事情都是乍一看很正常。

但仔细一想,其实很多问题。

“禾颂的人说,视频不是他们公司找到的,是有人发到宋晰办公邮箱里的。”王玄又说,“孟霖出轨也是他隐退期间的事情,圈里都没什么人知道……你哪儿知道的?”

莫默不仅知道孟霖那些?事情,直播、甚至可能更早,就知道孟霖那边藏了一份监控视频。

黎决不自觉想起了她说过的一些?话。

“我四岁开始唱歌,在很长一段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间里,只有这件事陪着?我,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没有。”

与王玄的电话挂掉后。

深夜,窗外?一片寂静,面前的面条已经凉了。

男人盯着?那碗面,自言自语,带了点儿莫名的情绪。

“还真是……有故事啊。”

*

莫默第二天去了沈易位于?京市的工作室。

下一期节目和周玥的合唱,编曲都由对方的人负责。

她要做的只是去录音棚和她排练。

“你来了你来了,”到工作室门口,给她开门的就是周玥,小姑娘好像胖了点儿,眼睛发光,“我听晰姐说你要出新歌了是吗,什么时?候能听到?”

昨天说这个的时?候宋晰也在,这话大抵上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周玥也在场。

“不知道,看黎老板。”莫默表情平淡,说完走进工作室。

沈易的工作室,是京市市中心一栋高档写字楼的一整层。

一眼望过去,就是什么设施都很齐全。

有些?人坐在大厅,看到她进来,都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莫默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但都一一回了,周玥从后边儿走过来,拉着?她去录音棚:“那些?是沈易给我找的人……因?为我妈不放心,就说让我继续挂在禾颂名下,其他时?候在这边儿工作。”

莫默懂了,那些?人是沈易给周玥找的团队。

“我挺不想的,搞得我现在还得让人追着?照顾似地。”

莫默嗯了声。

“你也这么觉得对吧!快帮我跟他们说说,我觉得原来在禾颂那样也挺好的!”

说到这儿,两个人进了录音棚。

和在SIREN甚至其他录音棚都不一样,里头的人不少,沈易也在里面。

见到他们,莫默简单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对沈易说:“周玥说在禾颂,以?前那样也挺好的,你想想办法劝劝她。”

周玥:“……”

你是哪里来的二五仔。

录音棚里一阵哄笑,沈易也摇头失笑:“谢谢提醒,我想想办法。”

周玥差点想直接走掉。

“在这儿不好吗,沈易经常跟我提你,说忙起来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你几次。”录音棚里有个看着?年纪有些?大的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有点和蔼。

这边人起哄了一阵,看着?周玥忍不住想走,才没再继续说,进入正题。

节目是周玥选的歌,选的是《夜航星》。

一首浩瀚又梦幻的歌。

那位刚才开口调侃,年纪看上去有些?大的男人就是这次的编曲,巧的是,这人就是莫默前一天吃瓜知道的郭深。

郭深既是制作人,也做编曲,在国内这一行?也算是一线。

莫默和大部分?编曲老师不太合拍,主要是她有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节奏,别人不太跟得上她的节奏。

但在真的要和人合作的时?候,她常常会放慢步调。

代价自然是花费的时?间会很长。

接下来三天,除了有一天抽出时?间去做了个访谈,莫默每天都一大早往沈易工作室这边儿跑,很晚才回家。

这么磨合着?,就忙到了第六期录制。

录制当天,莫默下午刚到电视台,就在后台听说了一件事儿。

“孟泽失踪了。”

说这个事儿的方琳还在抹口红,语气带了点随性:“就刚刚,人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经纪人现在估计去外?边儿找了。”

莫默这几天确实因?为太忙错了一些?新闻。

抄袭视频出来后的第二天晚上,《声之?心》就发了孟云因?为行?为不端,永久退赛的声明?。

孟泽作为特殊的复活选手,回到了比赛里。

莫默前一天彩排的时?候还见过孟泽,她没太在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方琳说起这事儿,语调淡淡:“也不知道这小孩想做什么。”

“想去见孟云一面吧。”

方琳一愣,看到刚才还捏着?手机的莫默抬起头,举着?手机,上头是一条刚刚刷出来的热搜。

#孟云京市国际机场#

“要出国了?也是,国内怎么都混不下去了,只能去国外?先歇几年或者直接在外?面发展。”方琳眨了眨眼,了然。

“不过孟泽怎么知道的?这个时?间过去,他这是不管节目了啊,”她又说,“我要去换衣服了,你要不去和导演组说一下。”

莫默也挺好奇,不过她还没去找到陆兴哲,电话响了起来。

定?睛一看,是陆明?。

“喂喂喂,莫默姐吗?我联系不上决哥和哲哥……”一接通,陆明?语气还挺急。

但就是有点儿废话。

“说重点。”

“我出地铁的时?候看到孟泽了!他好像想去找他哥,但是我记得今天好像你们要录制?”陆明?停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又快又急,“但是他听到这个就跑了,我也不知道跑到哪儿了。”

莫默一愣:“你在哪个地铁站。”

“就是机场这边的。”

陆明?这段时?间去度假,大概是今天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

这就不得不去找一趟了。

莫默去找陆兴哲时?,那两人在和其他工作人员讨论一些?节目的问题。

“有点事情。”喊了他们一声,她直接开口,“借一步说话。”

陆兴哲心里咯噔一声。

好像上一次,周玥出事儿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

三人出了演播厅,莫默在走廊里转告了陆明?的事儿,陆兴哲听完,一把拍着?脑门:“他们真就一点都不省心啊……”

“孟霖那边刚跟我说他们回家那边找了,我记得那头离机场刚好是两个方向,”他想了想,越说越心累,“现在去机场找还来得及吗?”

“我去看看。”黎决直接说,转身往外?面走。

陆兴哲是导演组的,现在走不开。

莫默情况也差不多,她看着?自己该做的也做了,正要回后台准备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

陆兴哲在原地,先用?手机给相关人员联系了会儿,发完了,忽然听到莫默说了句:“原因?呢。”

他有点没回过神,看向她。

女人的身形高挑,影子拉得很长。

短暂的停顿后,她挂了电话。

陆兴哲眨了眨眼,寻思着?是不是该问问,就看到她径直往前走。

“欸?你不是还有录制?!”

“晚点回不来的话,让周玥帮我把节目调到最后吧,”莫默说,“有点事儿。”

然后,人快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陆兴哲:“……”

这都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