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莫默晚上回去的时候,做了个梦。

梦里,她被抛进深海里,海水没过头顶,涌进双眼,满目刺痛。

她在挣扎,努力想伸出?手,却什么都够不到。

渐渐的,她放弃了,任由着自己一点点往下沉。

就?在眼睛都要闭上的时候,一双手打破了水面,将她拽出?了海面。

莫默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大片洒在床上,而她汗水浸透后背,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撑着床面坐起来,喘着气。

仿佛呼吸里还有那股艰涩的味道。

又是?……这样的噩梦。

缓了会儿,她随手将手机从床头拖过来,点开。

赫然?是?昨晚最后打开的,和黎决的聊天窗口。

[莫默:到了]

[万恶之源:晚安]

莫默着那两个字好一会儿,鼻端还有点儿薄汗,她指尖触到,垂头看清时,她突然?……有点儿烦躁。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跃。

[你为什么]

删掉。

[不需要]

删掉。

一遍又一遍打字,一遍又一遍删除。

她最后发了一句。

[莫默:黎老板,醒了吗]

然?后慢吞吞地退出?这个聊天窗口,点进另一个群组里。

沈易的小?组群里头,聊天记录已?经攒了好几百条,大多数是?一起吃饭时的合照。

莫默一张张翻过,又到论?坛看了圈,发现已?经有人讨论?这个了。

微博也是?,#沈易组深夜聚餐#的话题还挂着。

她这么刷了一会儿,回去才看到周玥还给自己发了一条私聊。

对方好像对她昨夜不能到场十分惋惜,还私聊给她留言说?Golden晚宴一定要让她成为最闪亮的崽。

莫默:“……”

什么毛病。

喝多了吗又。

但?也是?这句话,莫默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事?儿。

第一次提出?Golden晚宴的事?情后,周玥又问了一次,莫默当时觉得也没什么所谓,就?应了。

这会儿如梦初醒,莫默从床上爬起来,在玄关那边,从前段时间拿回来的快递盒子堆里找到了邀请函。

邀请函送来了得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太忙,她连快递都懒得拆。

莫默看着那张黑色的烫金邀请函,再看时间,发现是?明天。

“……”

刚才看论?坛和微博的时候,确实看到不少有关Golden的通稿。

参加这晚宴的跨界人士不少,这几年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每年小?花的艳压稿都能在热搜上挂那么两圈。

她不想出?格,既然?答应了,也不能太不像话。

莫默去问宋晰,后者好像早就?猜到了她会“后知后觉”。

[宋晰:周玥说?过了,造型方面,Golden会帮你和她解决]

[宋晰:你多注意场合,想吃瓜也先忍一忍]

“……”

莫默有时候是?挺怀疑自己在宋晰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但?黎决回复了的时候,她就?没再想这件事?

[万恶之源:SIREN有早餐]

莫默:“……”

就?,还挺惜字如金的。

可能刚才那会看东西多,让她冷静了下来,思索数秒后,她还是?决定洗个澡出?门。

结果到SIREN的时候,发现人还不止黎决。

几个人坐在大厅里,大概是?在聊音乐,莫默打开门的时候,刚好听?到在说?和弦什么的。

“这不是?莫默吗,”郭深也在,见着她有点儿惊喜,“你和黎决熟啊。”

“《梦沼》好听?。”

下一个说?话的人看着比较普通,气场有点高?冷。

莫默记得他叫徐存,是?个挺有名的唱作人。

还有个抱着吉他的,眼神更惊喜:“能来个现场版吗,我昨天听?《夜航星》的时候就?想听?现场版了!”

莫默:“……”

啊,她这是?乱入了什么现场啊。

黎决见着她来了,从位置上站起来,直白打断了这几个搞音乐的人兴头一起就?把人拽去唱歌的无耻行径,对她说?:“吃东西了吗。”

“不是?你说?这里有吃的吗。”

“行,”黎决跟其他人说?了句,“你们先聊。”

在座的大部分和莫默不太熟,但?她最近有热度,又被黎决夸过,多少对她都有点好奇。

现在看到她对SIREN好像很?熟,又跟着黎决进了厨房。

一群不怎么吃早餐的爷们面面相觑。

莫默拿着个包子叼着个豆浆出?来,发现这几个人开了电视,在看美?食节目。

莫默:“……”

她回过头,问了句:“你朋友他们好像饿了。”

几个人就?转过头看他们。

黎决看着他们,眼皮一掀:“自己点外卖。”

“黎决,不是?人。”徐存面无表情,一字一句。

其他人认真点了点头。

黎决:“……”

“少废话,你们过来不是?想说?节目的事?儿吗。”

莫默也没说?什么,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听?。

听?了会才知道,这几个人是?知道黎决写了歌,他又是?前段时间才出?国回来,所以决定跑来探望。

……就?是?不知道探望这个词从何?谈起。

但?聊着聊着,莫默发现不仅是?节目和新歌,这些人关于音乐上的东西什么都聊。

“……他前两天写了个新的,那个曲子可以。”

“那调子不行,应该玩另一个。”

说?着拿着吉他弹了会儿,弹着弹着觉得这唱得不太对味:“等等,这歌是?这样的吗。”

然?后从位置上站起来,跑到录音棚里找了把小?号,又试了一次。

莫默一边吸着豆浆,一边看着这群人找各种?机会从录音棚里掏乐器,最后整个大厅摆着的乐器都像是?能开一场演唱会了。

“爵士我不太会,莫默是?不是?会这个?”说?到最近某首A国歌手发的新歌,有人试了几次没试出?感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cue了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莫默。

莫默眨了眨眼。

“我记得你上期不是?唱爵士么,我觉得那个最好,”这个人还是?《声之心》的乐评人,叫阿源,“你平时唱这个风格?”

“占比多一点。”

“那快唱这个,快快快。”

莫默也是?之前听?过一点,现在说?了就?拿出?手机看了眼词:“这歌没怎么听?过。”

有人就?给她伴奏,她找了找伴奏的点,然?后轻声开口。

偏爵士的歌在她这里确实很?合适,咬字节奏和律动?都在最均衡的状态,以至于旁边的人听?着听?着忍不住跟着打拍子。

唱完的时候,有个人说?:“这技术好!能唱到多高?,试试另外的歌?”

莫默:“……”

她,是?来给自己找什么事?儿吗。

但?大概是?大家都专注于此,自己也不好搅了别人的兴致,莫默指尖敲了敲椅子扶手,跟着即兴来了段。

“嚯,我就?觉得当初你唱《夜航星》也还有点儿保留,是?怕周玥跟不上吧。”郭深眼睛一亮,“这技术她还得跟你学?学?。”

“节奏特别好,唱英文的时候语感比唱中文好,但?都挺好。”

又被抓着唱了几首,这几个人就?有点儿疯了。

“曲若怡好像说?是?要给你作专辑?不如我做?她弄来弄去还是?电视剧片尾曲好。”

“你diss她她知道吗哈哈哈哈哈。”

“不行就?是?不行怎么都不行,我可以跟你约个歌吗,没事?来我录音棚坐坐。”

“有个歌好像还真挺适合你的,”徐存直接拿着手机,说?了句,“唱唱试试?”

莫默:“?”

虽然?心情莫名,但?莫默有一个优点,她适应能力很?强。

几个人于是?围在录音棚里,听?莫默唱徐存这首新歌。

“民谣?”黎决听?了遍,皱眉,“准备做阿利第二?”

徐存:“……”

“黎决你能不能说?人话哈哈哈哈哈。”

“副歌有点平,你这歌本来是?想让谁唱。”

徐存啧了声:“这不是?还没来得及编。”

黎决点了点头,抱起吉他:“给个谱子。”

然?后对莫默说?:“刚才那个词,你随便唱。”

莫默应了声。

这歌的调子听?着悠长,带了民族乐的曲风,但?整体也有点儿平。

黎决改了几个音,将曲子往R&B的节奏走?。

莫默眨了眨眼,开口。

“如今的我在荒山迷途,

而曾经的你又在何?处,

记忆中的那段炊烟,

像山一般遥远”

遥远的远字被拉长,转音的呈现华丽又熟练,听?得人有些头皮发麻。

莫默似乎是?在跟着黎决的伴奏在唱,也好像没有。

谈不上是?对对方的风格多熟悉,两人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平衡,从加快了节奏的弹奏,到莫默那些即兴的装饰音,不存在谁跟不上谁的情况,整个下来不再是?平淡的民谣风格,如改头换面。

几个搞音乐的人听?着就?非常手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好像也有一种?掰不开的气场,好像要这么突然?插一脚哪里不对似地。

等唱完,他们都有点儿愣。

徐存强忍激动?,绷着张脸,直接拿着手机:“你经纪人是?谁,我让我经纪人协调一下,下周能发这歌吗。”

“别急别急,我觉着这边可以加个鼓点。”

莫默以前也是?见过玩音乐的,但?参与过的次数不多。

而难得参与,她也不记得和这群人改了几次乐器配器,聊了几次旋律的变更,还加了个比原本情况下高?出?了两度的音。

最后令几个让人满意的版本出?来后,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徐存还坚持要把这首歌录下来,莫默随便啃了个面包,又在录音棚里多待了几个小?时。

晚上九点,录完这首,才听?他们问起晚饭吃什么。

没聊够的几个勾肩搭背决定跑去喝酒的嘴里都还说?着刚才的旋律。

莫默有点儿叹为观止。

“你以前没见过这种??”

等人都走?了,黎决看女人整个窝在沙发里,一副很?累的样子,说?了句。

莫默想了想:“见过,我一般见到就?跑。”

黎决挑了挑眉。

“一般说?不上什么话,”莫默撑着脸,“虽然?我其实比较喜欢看。”

觉得自己参与不了,可仍然?会为这样的气氛感染。

“你们都有很?喜欢的东西,这种?热情确实是?很?好的东西。”

说?着,她又直起腰,从桌面捞了个柑橘,慢条斯理地剥皮。

“那要看看新的乐评吗。”

莫默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声之心》每周播出?的日?子。

“我现在很?后悔入圈,”她放下那个剥了一半的柑橘,盯着他,情绪微妙,“为什么我现在都没时间看手机了。”

像开玩笑,却也话里有话。

她今天本来是?来说?点什么,可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黎决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莫默就?低头玩了会手机。

宋晰知道她在录歌,帮她转发了微博。

现在下面的评论?已?经很?多了。

[姐姐的爵士我又好了]

[这个发音是?真实存在的吗呜呜呜]

[所以什么时候发专辑!!!]

这是?一首风格偏小?众的歌,莫默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反响,但?这么看,评论?比起上周竟然?有增无减。

有一条引起了莫默的注意。

[从徐存那儿来的,小?姐姐很?棒啊]

徐存?

莫默去搜了一下,才看到徐存不久前发的微博。

配图是?一张录音棚的照片。

【徐存:遇到一个很?会唱的歌手,期待新歌@莫默Mo】

[!是?最近那个宝藏歌手,你们有合作吗]

[期待新歌!!]

[你的新专辑呢]

莫默摸了摸下巴:“我以前吃过一个瓜,说?徐存有次为了写专辑跑到一个山上,被当作偷东西的抓起来了?”

黎决想了想:“是?真的。”

“说?了很?久才相信不是?偷东西的,估计是?人长得比较不可信。”

莫默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还挺有意思。

但?一抬眼,看到黎决捏着个手机,在发东西的样子。

“你又要发微博了吗。”莫默语气微妙。

“嗯,蹭热度我一直很?在行。”

莫默:“……老实说?我不是?很?想看。”

“那你可以不看。”

“……”

她有点儿无语:“粉头,要我给你签个名么。”

“可以啊,”黎决把手机收起来,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你还可以给我签个新年祝福。”

莫默:“……”

还拜个早年呢,你还挺会顺着梯子往上爬啊?

她干脆也放弃挣扎,从旁边找了一张纸,握着笔认真道:“那么粉头,你想要什么新年祝福。”

黎决说?,意有所指:“希望你多唱点歌。”

*

莫默回到家的时候,收到了黎决发来的《梦沼》。

她洗了澡,穿着睡裙,一只耳机放着《梦沼》,面前的平板在放今天刚被发出?来的,之前的那个访谈。

访谈发得正是?时候,莫默看到,她在里头穿着白衬衫,拿着话筒,说?了句开场词,哼唱了首歌。

主持人就?坐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对面,声音带笑:“欢迎我们《声之心》的莫默,莫默最近名气大涨,我们的网友都说?你真的太会唱了!你有什么感想?”

她捏着话筒,思索了两秒:“网友们挺会夸的,看得我有点儿害怕。”

“哈哈哈?为什么会害怕?”

“不知道啊,我其实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弹幕都在刷——

[崽你出?名了你知道吗]

[你是?真的很?会唱啊!!!]

[别怕,别怕,保护打在公屏上了——]

主持人随后问到了几个关于周玥和沈易的问题。

“其实我们都对几个八卦很?好奇哈,就?是?当初有爆料说?你在摩天轮下弹钢琴,而且还有人说?沈老师正好在场……当然?这个事?儿已?经澄清了哈,我们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著名的告白钢琴下弹琴,还唱《多远都要在一起》呢?”

因为之前给的问题里就?有这个,莫默也得到了当事?人的同意,所以这个事?儿也没有隐瞒。

“那天是?周玥找我出?门拍vlog,沈老师想告白,让我把她叫到那儿,但?刚好有粉丝认出?他了,我就?去弹了琴。”

视频到这里的时候,还给了个周玥vlog的截图。

主持人瞬间会意:“所以你是?去救场的。”

莫默点头。

“唱那个,算是?给他们的祝福吧。”

弹幕到这儿,全都是?“嗑到了”。

[我靠莫默真的是?YY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告白!!!!求细节求细节求细节!!]

[为了嗑CP,莫默真的付出?太多了]

[但?是?现场真的太厉害了……]

[课代表,当时摩天轮临时说?不能上了,本来还挺奇怪的,原来是?……呜呜呜沈易太浪漫了吧]

就?这个话题,主持人没有问太多,然?后说?道:“我们莫默是?真的会唱,最新一期的《Feeling》就?是?一首很?好听?但?是?挺小?众的歌,你的选歌一般是?自己选的么?怎么选的呢。”

弹幕都在夸主持人非常会问问题。

“我选的,”莫默说?,“可能我不太会选,好听?就?可以了。”

“那《雨天》呢?我们网友真的很?好奇。”

莫默抿了抿唇:“当时要交选曲的时候刚好在看一个电视剧的微博热搜。”

主持人忍俊不禁:“就?这么简单?你好有趣啊。”

弹幕里也是?一堆“哈哈哈哈”“我不信”“你不如投骰子啊姐姐”。

“那新歌呢?”

“在做了。”

[姐姐这句话真的很?有我交论?文回答导师的时候的气质]

[在做了在做了]

[搞快点!!!]

后来,主持人问到了后边,说?:“莫默参加《声之心》到现在,有什么感想么?”

“觉得不太真实吧,”莫默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挺平静的样子,“我一般喜欢看,不太喜欢参与,也不觉得自己唱得多好。”

这时候,弹幕跳得也挺多。

[为什么我闻到了凡尔赛的味道]

[但?莫默的表情真的挺认真的,我觉得她全程都在实话实说?来着]

[本人音乐专业,全《声之心》所有选手,我们学?院都公认只有她唱得毫无瑕疵]

[姐姐自信点!!!]

视频只有二十来分钟,莫默后来写了个签名,用来当作视频微博转发抽奖的奖品。

她看完,用大号转发了微博。

很?快,评论?蹭蹭涨。

[太会唱了,这个爵士四两拔千斤的感觉]

[不管是?唱腔还是?技术都是?顶尖的]

[自己唱一下就?知道这有多难唱了]

[莫默冲呀!!]

莫默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操作,顺手去外边儿翻了一下主页。

而后刷到了黎决半个小?时前发的微博。

他没发视频,发的是?一段话。

【藤椒冰淇淋:#莫默Feeling#很?适合本人的歌,一个纯粹的灵魂。】

耳边,是?放了很?多次的《梦沼》。

“微风扫过梦的尘埃

命运停留于何?处”

黎决和那些人一样,都是?对追求的东西抱有热情的人。

觉得她拥有这样的天赋,觉得她能做得更好。

但?他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不是?她应该去对得起这一切。

而是?,你有纯粹的灵魂。

你值得被所有人知道。

温柔得过分。

晚上十点,她发了一条微博。

【不说?话M:今天有,多喜欢这个世界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