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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莫默收到了钟芷茵的微信消息。

说是在一个私厨的雅间定了位置,让晚点儿有时间就过?去讨论MV的内容。

横竖没什么事情,莫默跟黎决又到处转了转,就过去了。

到地方,一起去雅间的时候,莫默提了一句。

“总觉得……白亦琛他这么在意这些事儿,有点不符合他票房冠军的形象。”

她虽然很早就认识白亦琛了,也有点家里上的关系。

但不过?是一面之缘,到底撑不起他这个地位的咖,为两个MV如此上心。

连网上都有人说他在自降身价,莫默又不是傻白甜,早觉得哪儿不对。

可能是事情没太确定,黎决只说了一句:“和今晨有点关系。”

莫默就没再问。

到地方时,白亦琛还没来,但雅间里却坐着一个人。

肤色苍白的女生,一张娃娃脸,此刻抱着杯茶,披着件薄毯,在看桌子上放的一个本子。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都没有抬头。

莫默和黎决对视了一眼。

黎决手指曲起,轻叩门板,喊了一声:“萧言诗。”

叫萧言诗的姑娘还是没反应。

“入定了。”黎决就懒得管了,“她好像有这个毛病。”

莫默觉得还挺神奇的。

但也没说太多,跟过?去找个位置坐下。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萧言诗忽然开口了:“垃圾。”

莫默眨了眨眼,看向她。

“这个剧本就是垃圾,白亦琛写?的什么垃圾东西。”

说到这儿,门被拉开,白亦琛出现在门口。

画面有一瞬静止。

白亦琛环视了一圈:“都到了?聊到哪儿了。”

有点儿莫名其妙的老干部的味道。

萧言诗说:“在骂你。”

白亦琛:“……”

“萧小姐,你收敛点儿。”钟芷茵跟在后面走进来,见此叹了口气,“至少缩减一下脏话的使用频率,好吗。”

“好,”萧言诗点了点头,然后面向白亦琛,“白亦琛你给老娘讲清楚,你写?这个东西的时候用没用脑子?”

莫默:“……”

好家伙,重新定义脏话使用频率。

她忍不住扭头和黎决说了句:“原来你在圈子吐槽能被人接受,是因为还有这个人吗?”

黎决:“……”

他倒是挺淡定,反正是火力没朝着自己就非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个说法是,她写的剧本好坏程度和脏话频率处同一水平线,骂得越嗨写得越好。”

莫默沉默了一会?儿:“活久了果然什么都能遇到。”

白亦琛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反正就是很淡定:“剧本有什么问题?”

“这个本子是《末世纪》对吧。”萧言诗把剧本往桌子上一拍。

黎决捏着一角抽过来,转手递给莫默。

莫默还没看过?剧本。

至于专辑,名字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所有歌基本都是奇幻风格,《末世纪》也差不多?。

《末世纪》的歌词,写?的是一个乘着飞行器,在宇宙漫无目的飘荡的人。

在黎决的歌词里,这个《末世纪》从头到尾都有一种?孤独的基调。

歌词的前半段,在飞行器里醒来的人回忆了自己记忆中的人世间。

后半段,漫长的时光和没有结果的等待,那个人渐渐遗忘了这一切。

当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幕黑暗时,到了最后一句,是“星亮了”。

但到这儿,整首歌就仿佛熄灭的灯戛然而止。

人们只能窥见黑暗,却无法得知答案。

——无法得知,歌词里的这个人,是在宇宙中见到了光,或只是他临死前的错觉。

“爱情线?你是被现在的傻逼编剧脑子里的屎糊了眼睛吗?”萧言诗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非得是爱情?”

莫默看了眼剧本。

剧本里,男主角就是飞行器里的那个人,白亦琛续上了之后的内容,是在黑暗中有光闪烁,女主角出现了。

“嗯?所以我才?说要讨论一下。”白亦琛面色不变,“按原来的感觉直接熄火的话,那么这个剧本的主题只能是孤独。”

一个拥有过?去和心怀期待的人,在太空中逐渐遗忘过?往和自己的情感。

就像是主角患上了一种?名为孤独的绝症,并逐渐死去,没有救赎。

“加了条爱情线,就他妈的跟人快死了,结果来了舞蹈,舞着舞着——我?好了我?好了我?又可以活下去了,俗不俗啊?”

白亦琛笑了笑:“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俗爆了。”

其实萧言诗虽然言辞激烈,但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脸上的神情和嘴里吐出来的话仿佛来自两个人,让整个雅间充斥着一种?微妙的诡异感。

莫默看到这儿,还纯粹是个吃瓜群众。

但谁知道萧言诗下一秒就cue了过?来:“原歌的创作者和演唱者人呢?要也是这种?垃圾概念我立刻走。”

“……”莫默看向黎决,“创作者?”

“怎么搞得跟上课回答问题似的,”黎决懒洋洋的,“这歌听着是什么样那它就是什么样,我?是你语文老师吗我?还要给你立意?”

莫默心想,虽然这个回答很牛逼,但你这样聊天真的会?有进展吗?

“也是,”谁知道萧言诗也不恼,往椅背一靠,皱了皱眉,居然开始分析起来了,“你写?的只是一种?状态,而按照现在的受众,爱情线是最好的解答,一个孤独的人想要得到救赎,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得此世独一无二的爱。”

“挺文学的。”莫默实在没忍住,吐槽了一句,“她参与编剧的作品是哪个我?有点想看看。”

“……其实她写爱情戏也还行。”

“但是,让人消亡的情感不是孤独本身,而是绝望。”萧言诗指了指歌词,“这个人在回忆和寻找,他是在挣扎和自救的,但等绝望来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不会?获救的,所以选择了死亡。”

“写?爱情不是不可以,但它会?定死这一首歌的基调,对这首歌的主角而言,其实不管是什么情都对他毫无意义——”

“他想要的只是一点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或者说,一点希望而已。”

萧言诗讲到这儿,啧了声:“这首歌的主题真?他娘的有趣,人么,不也就是说不清楚的东西,任何一个濒死的人都不能保证自己能遇到希望,就是那一点点光,像薛定谔的猫,谁知道到底的什么。”

她说完,在场的人听完,都有一刹那的沉默。

“问题在于,”还是白亦琛先?打破了沉默,他顿了顿,“这是一个比赛的内容。”

歌曲本身的含义或许是无定数的,但它要给观众一个更直接的观感,太丰富或者太深刻的含义反而会?影响结果。

“啧,商业垃圾。”萧言诗自然是一下就懂了,轻嗤道,“那你不如换首歌?别糟蹋了这个内容。”

“我?也只是想给一个提议。”白亦琛淡淡,朝对面的黎决看了一眼,“如果它应该有无数种答案,那么只拿出其中一种?也不是不可以,至少,也不是漫无目的等待和消耗。”

看着就是一个非常纠结的场面。

莫默手撑着脸,打算等他们讨论出一个所以然。

“啊,你是选手吗?”然而萧言诗看向她,“好像也是该你来决定。”

莫默:“……”

你好,我?没想法。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莫默才?想起来,这儿还少了一个人。

好像是那位,“女主角”。

……就莫名觉得这位女主角还挺惨的,听萧言诗的口气好像是恨不得把这个女主角给斩了的。

莫默掺着吐槽胡思乱想。

却在瞥见门口的身影时人整个顿住。

有个人走了进来。

头发染成亚麻色的女人,脸上挂着笑,穿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像是刚度假回来,慵懒又从容。

几乎是看清人脸的一瞬间,莫默开口了——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黎决一贯散漫的神色也跟着一变。

大概是因为一直注意着这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虽然脸上表情的变化并不分明,但身边的人在一瞬仿佛变成了一只炸了毛的猫。

她死死地盯着来人,手指一点点收紧。

“刚回国,没什么事儿,阿琛给我?看了个剧本,我?觉得还挺有趣的。”来人却仿佛感受不到她语气里的紧绷感,弯着眼睛,“当然,最重要的是来看看你——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嘛。”

“苏影后。”先?跟她打招呼的,是一直在角落没有发?表意见的钟芷茵,“听说你刚下飞机,一路过来辛苦了。”

苏影后,苏清染。

白亦琛是那种一战成名的男影帝,而在女性里,能用得上这个人设的,公认之一就是苏清染。

苏清染并不是在国内出道的明星。

但圈内一直流传着她的传说——这人在G国念硕士的时候,因其气质被好莱坞名导看中,处女作便一战成名,揽获多?项大奖。

在好莱坞导演纷纷为这位东方女性抛出橄榄枝后,她却摆摆手说不演,继续回去念书。

这么等她毕业了又去考了A国的金融博士,一路念书偶尔拍戏,跟拍来玩似的,却是部部经典。

大概也是这两年,苏清染连续两年官宣作为苏铭集团的大中华区年度代言人,并在去年接了一部国内的电影,才?在国内圈子活跃起来。

就圈内人而言,这就是个bug一样的存在。

“那可不,”传言中的苏清染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眼神却没离开桌对面的莫默,“不过?这儿好像有人不欢迎我?呐。”

莫默冷笑了一声:“知道你还不走?”

——多?少让人意外。

莫默这个人给人的印象向来都是冷淡又随性的,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恶意,至少是这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们有仇啊?”萧言诗非常耿直。

“毕竟是没事爱管着妹妹的亲姐姐嘛,”苏清染像是丝毫没有在意,拉了一个椅子坐下,“就是当姐姐的有时候会?比较怀疑自己。”

莫默没说话。

“我?其实看了剧本和听了歌……”

“改天聊吧。”忽然,黎决轻声打断了苏清染的话。

在对方的视线里,男人神情如常:“反正么,按照刚才?的样子,好像也讨论不出什么东西。”

“聊吧,我?觉得都可以,这个东西我不是很在意。”莫默神色微敛,口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一时间有点儿僵持。

“哎呀,是因为我来得太突兀了吗,”苏清染笑了笑,双手搁在桌子上,上半身微,“要不然我们讲点儿有意思的东西。”

“小默,我?前两天见到那位,你初二那会儿告白过的学长,好像还是……”

“苏清染。”

莫默的语气仿佛含了霜,跟着气氛一点点冻结。

说完这句话,人也站了起来。

什么也没有说,快步走了。

哪怕前后只有十?几秒,但这样骤然的变化,却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片刻后,白亦琛跟着站了起来:“我?去送送她,抱歉。”

抱歉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和谁说的。

钟芷茵见此,也站起来,临走时说了句:“萧小姐,苏影后……”

“不用,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来找我吧,我?对这歌挺感兴趣的。”萧言诗摆了摆手,自顾自按着她身上披着的薄外?套,也跟着往外?走。

不过?片刻,雅间只剩下两个人。

黎决没动。

他本来觉得,要跟着莫默。

——她那个状态实在不对。

可苏清染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像是某种?挑衅,又像是某种?试探。

无声的气氛像是一根被拧紧的绳,反而因为只剩下两个人,变得愈加沉默又紧张。

这种?暗地里对峙的氛围,在苏清染开口的时候,摆到了明面上。

“我?说是谁,一直在给她那些毫无意义的希望。”

黎决挑了挑眉,没什么情绪地接了句:“我?还没听莫默说过,她还有个当影后的姐姐。”

“不仅是这样,如果不是阿羿在晚宴上给她解围,你们都不会?知道她是苏家的人。”

苏清染收回了手,坐直了些,有点儿随性的:“她啊,从一开始,就是不被期待的,象是根本不存在的那一个。”

莫默出生在梅雨季节,整天整天连绵不断的雨,潮湿闷热的空气,无时无刻不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

苏铭集团从港市的产业发?展而来,如今已成了庞然大物,但苏老爷子向来杀伐果断,将苏铭又推向了新的高峰。

长子长媳天作之合,婚后生活和美,对集团的生意也愈发?上手。

有点儿美中不足的,大概是他们只有一个女儿。

苏清染五岁的时候,苏父决定要个儿子,但苏母怀孕数月,孕检时发现,这是一对龙凤胎。

——他们只想要那个儿子。

莫默从获得自己的名字开始,仿佛就意味着她是一个附属品。

一个并不被期待的存在。

她其实很敏感。

在懂事后,虽然吃穿上似乎和姐姐弟弟没什么区别,可却能感受到,所有人都在围着苏羿转,没有人问她有什么想法,却都在夸赞着苏羿的未来如何如何。

莫默挣扎过。

她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就开始讨厌苏羿了。

不搭理他,和人说他的坏话,抢走别人买给他的玩具。

但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被严格要求的苏羿不会?在意谁不搭理自己,也不会?在意谁说了什么坏话,他一直是领袖般的存在,会?反过?来去控制局面。

甚至会在发现姐姐闹脾气的时候,将自己的玩具全都送给她。

莫默最后一次想争取的时候,是初二那一年。

S市新开了一家游乐场,还是半大孩子的同学们都在说要让父母带着他们去玩。

像是什么独特的勋章。

她努力着,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哪怕会?被指责不懂事,或者有辱自己的身份。

她不在乎,只要可以感受到一点点,父母对苏羿的那份关心和爱,就够了。

然而,一切在一场车祸中结束了。

很严重的连环车祸,苏父和苏母当场死亡,而她昏迷了半个月。

……就像是一场诅咒。

她努力地想去获得“不属于她的”东西,然后闯下了天大的祸。

苏父离世,苏铭稳定的局面一下子产生了变化,苏老爷子重新管理家族事务,派系问题像是藏在地里的蛇,随时要钻出地面。

所有人都在忙于面对眼前的危机,甚至没有人有时间过来当面来指责她的任性。

她的挣扎对所有人都是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的,最努力的结局,则是她亲手毁掉了一切,她为此感到痛苦,可结局,似乎也毫无波澜。

“你在意的那些东西一文不值。”

苏清染去看那位从车祸中苏醒,却彻底坠入深渊的妹妹,如是说道。

苏清染伸手,从桌面拎起一壶茶。

茶水已经凉透了,划过?喉间,带着一丝冰冷的苦意。

“她其实很容易被别人给的希望而感动,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苏清染抿了口茶,像是不经意般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本来家里人以为她好了,送她回去上学,但却遇到了一个会像她表达善意的学长——哈,人家只是顺便罢了。”

“所以她又发?作了,我?们只能把她送出国,远离这一切。”

黎决一直没说话,也就是安静的听,脸上神色莫测。

“我?知道你们这种?天之骄子总是有点儿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战胜的病,但有些时候,抓不到的希望是毒。”

“《末世纪》就是你对她的印象吧,她就是个孤独又在挣扎的人,但你以为她什么都听不出来吗?“

“她已经不敢再碰这些东西了,连问出口都不可能。”

“你难道觉得,你这些顺手的施舍能承担起她的未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助攻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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