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快过来,过来梳洗,阿尔伯特少爷马上就要到了。”她的姆妈费福妮掐着腰喊玛丽,火急火燎。
而玛丽慢吞吞地过去,“难道还要让我去迎接他吗?对于一个来抢走我家产的人,难道我不能表示不喜吗?”
什么世道?
玛丽的束腰太紧,她要求费福妮帮她松开点,“这个勒得我无法呼吸。”就算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六年,她也依旧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审美。
女性被要求丰满,但同时要拥有细腰。这怎么可能?玛丽烦躁不已,但在费福妮不赞同的目光下息声了。
格林夫人来到她的起居室。她目光柔软,慈爱地帮着玛丽套上蕾丝领结,“亲爱的,我无法说服你的父亲,他不愿意他的土地和庄园被分割。在限定继承法规则下,你只能享有我的嫁妆和你父亲少量的现金。”
“可是,那个阿尔伯特是我们远亲,难道我们必须要把财产给一个陌生人,我敢打赌,父亲都没有见过他。”
格林夫人拥抱着女儿,“我会再劝他改变主意的。”至少她要为女儿考虑,等他们百年后,女儿难道就要靠着那五万英镑的嫁妆生活。
这对于女儿来说太残酷了——她绝对不允许。
玛丽穿着华丽的裙子,淑女坐姿,手持一柄小扇子,微笑地等待着即将来访的客人。
仆人来传:“阿尔伯特先生和黛丝小姐及雷曼夫人到。”
格林老爷从楼梯上下来,玛丽和格林夫人看到三人而来。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戴极其夸张的中年妇人,戴着白色的羽毛,走路间头上的羽毛晃动着,像一只正在打鸣的大公鸡的鸡冠。挽着她手臂的是个年轻的小姐,脸上仿佛了涂了白/粉一样,僵硬中带着惨白。
最后面的是一位年轻男人,脸白,眼睛狭长,目光闪烁。
“上帝保佑,我们总算见面了。”雷曼夫人握住格林夫人的手,情真意切地用夸张的语调说着俏皮话,时不时的拿着小手绢擦眼泪,“这是我那苦命的外甥和外甥女。得知您邀请我们来做客,真是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刻长了翅膀似的飞奔过来。可是你知道的我那外甥在牛津学业紧张,教授都不放他走,我们只好拖到现在才来。”她扒拉着两位年轻人上来问好。
黛丝小姐矜持地点头,便抬着下巴不再说话,柔弱着带着一点故意堆砌来的高傲。而相比之下那位年轻人阿尔伯特先生倒是健谈的多,对待格林老爷尊敬中又带着一丝亲近和讨好。
但这种讨好不那么急功近利,显然夺得了格林老爷的好感,他拍着阿尔伯特的肩膀:“你们风尘仆仆地赶来,辛苦了。希望在这塔特罗庄园中的日子能让你重新容光焕发。”
“这是玛丽小姐吧?”阿尔伯特的目光转向玛丽,玛丽点头,问好,说了一些欢迎的话。阿尔伯特的目光充满惊艳,细长的眼睛里都是玛丽。
阿尔伯特掩饰道:“这天有点热。”
他们这一行人已经转移到餐厅。座次已经排好,然雷曼夫人又过来,亲切热情地赞美玛丽,“多么美丽可爱的姑娘,站在这里我就觉得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花朵一样的笑容和嘴唇,多么甜蜜呀。”
玛丽有些消受不了这么明显的恭维,咳嗽了两声,微微抽开手。雷曼夫人浑然不觉,从餐厅墙壁上的壁纸花纹说到桌子上的银质餐具,然后话题又拐到了玛丽身上,询问着玛丽有没有定亲,嫁妆多少,读书不读书。
后来格林夫人笑容淡下来,管家提醒她要上餐了,她才回到自己位子上,但是吃饭时候依旧说个不停。
阿尔伯特偶尔会附和几句,格林老爷也会说上一些趣事。玛丽听着,装作不知道阿尔伯特的目光如蜘蛛丝一般萦绕在她身上,就连她身边的黛丝小姐也察觉到了,偶尔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点审视和怀疑。
玛丽讨厌这样的目光,很快没了胃口,但因为礼仪,并没有率先离席。她听着阿尔伯特说他在牛津大学的学习生活,又听雷曼夫人炫耀她英俊的外甥,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说起了以后的生活。
雷曼夫人说阿尔伯特应该订婚了,可惜那么多未婚姑娘,他们并没有喜欢的之类的。在玛丽看来,雷曼夫人充满着自夸自得的炫耀,但她看到黛丝竟然认同的点头,而阿尔伯特虽然也不好意思,但也自豪的神色。
玛丽就知道这家人是真的认为,他们最棒,没有人能配得上他。
餐桌上都是雷曼夫人高谈阔论,格林夫人尽力保持着笑容,一直到格林老爷也放下餐具,这代表会餐结束。玛丽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开了餐厅,她要去透透气,再不离开不是被束腰憋死就是被雷曼夫人自大的话语给笑死。
阿尔伯特在身后追着:“玛丽,一会能邀请你去散步吗?”
“我想,我有些累了。”她准备拒绝,“晚上还有舞会,阿尔伯特堂兄,我想休息。”她上楼,还能感受到阿尔伯特的目光。
玛丽脱掉裙子和束腰,舒服地躺在床上,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姆妈过来,帮她收拾衣服,捡起裙子袜子领结,让她换上柔软芳香的家居服。
“小姐,我听安娜说她帮着黛丝小姐整理衣物时看到她箱子里的两件丧服和面纱。”费福妮神情很严肃,“这样的人怎么能随便去别人家做客?而且她来的时候穿戴华丽,身上没有任何服丧标识。”
玛丽起身,“真的?我只是听妈妈说过黛丝小姐订婚了,但今天看来,她似乎有点憔悴,不那么爱说话。”
格林老爷是个乡绅大地主,拥有爵位和土地,还有一座庄园,格林男爵到玛丽父亲这里已经传了五代了。但到玛丽这里,她是独女,母亲和父亲多年未再生育,因为限定继承法,玛丽无法获得爵位。土地又是和爵位绑定在一起的,为了保持格林这一姓氏还有庄园完整,所以这偌大的家产只能让父亲的远亲堂兄的儿子继承。
阿尔伯特按照血缘关系来说,他和玛丽同属一个曾曾祖父。他的父亲是一名医生,早早去世,母亲也在五年前过世,现在照顾他们的是他们的姨妈雷曼夫人。雷曼夫人早年丧夫后就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她替病弱的妹妹照顾兄妹俩。
在格林老爷去年上半年病了一场后,开始讨论继承人问题,梳理关系远近,联系上了阿尔伯特一家。
母亲一千万个不同意,然而格林老爷非常固执,“我不能让格林家族就此消失。当然,我会玛丽找到一门合适的婚姻,保证她后半生的生活。”
对这个保证,格林夫人不是不失望的,她近一年来一直再做各种努力,还把格林男爵的妹妹给争取过来,拉到了同一阵营。
玛丽姑妈温思提小姐终身未婚,待玛丽如亲生。对待哥哥的决定也非常不满,她甚至劝说哥哥卖掉一部分产业,换来现金作为嫁妆给玛丽。
这惹得格林男爵大发雷霆,“给了她,最后都成为她那狗屁丈夫的!”
玛丽赌气,“那我不结婚不就好了。”一个富有的老姑娘也不错,至少她姑姑就活的非常潇洒,干么非要结婚!再说她的朋友爱玛也是这样打算的,人家父亲就直言把家产都给她,也非常支持女儿的任何决定。
格林老爷面对着三人的围堵,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温思提姑妈,“像她一样,孤苦伶仃!那你现在就可以去贫济院,离开这个家!”
这话惹得姑妈怒气值直线上升,和她哥哥大吵一架。一气之下离开了庄园,独自去了伦敦,现在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和他们联系了。
而这次阿尔伯特来访,格林夫人借着这样的机会向温思提姑妈抛出了橄榄枝,格林男爵也向妹妹递出了台阶,姑妈答应会从伦敦回来参加晚会,兄妹俩重归于好。
玛丽睡了一会儿,又被叫醒,开始梳妆打扮,她想起费福妮的话,跑去了母亲卧室。父母分房睡很久了,敲了敲门。
母亲道:“进来。”
“玛丽?”格林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准备下去招待来宾,此刻的玛丽却还没上装,她疑惑:“有什么事?”
玛丽说了黛丝的事情,格林夫人显然也不知情,“我会问雷曼夫人的,亲爱的,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对于你父亲的建议,你有什么想法?”
“妈妈。”玛丽抱住母亲,“我不愿意嫁给阿尔伯特。”
“我看你父亲很满意他,你们结婚后你可以继续住在塔特罗庄园,依旧保持现状的生活水准。而且阿尔伯特明显对你很有好感。”格林夫人很骄傲,“当然,我认为所有见过的你人的小伙子都会爱上你的。可惜,我们舍不得你嫁到远方。”
玛丽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我才十六岁,不着急。你和爸爸还年轻,也许我还能有个弟弟出生呢。”
格林夫人惆怅地叹口气,将玛丽坐下。
她让女仆把她的衣物首饰拿过来,让她在卧室里梳妆,并和女儿说贴心话:“你父亲虽然固执,但他担忧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看你姑姑,当初爱上了那个律师,差点要远离家人,现在呢,那个律师早早地离开。听说留下了一双儿女,很可怜。你姑姑心地善良,经常接济他们。妈妈当初支持你去伦敦上学,想着你多看看也是好的,可惜你差点被拐走。你父亲大发雷霆,我们后怕不已。”
听到母亲说到这,玛丽不得不反驳,“我都说了,我只是见他可怜,想帮助他,并不是喜欢他,也没有要和他私奔的想法,我是帮我的朋友艾米丽。”玛丽说了千万次了,但父母依旧认为她再隐瞒。真是无语又烦躁。她十四岁的时候乔装打扮去了伦敦一所教会学校读书,然而还没过半年,就被家人找回来。他们害怕她爱上穷小子,学人私奔。
当时的同学阿曼达对艾米丽有好感,她就帮忙,结果被几封信被家人发现,误会,然后就强制她退学回来。
从那以后玛丽就被限制在塔特罗郡了,偶尔去伦敦和利物浦。但那必须要有姑妈陪同。其实之前她小时候可是去过很多地方的,爱尔兰,巴黎,地中海,希腊,意大利,马耳他都去过。那个时候爷爷还在,并且是个旅行家。然而她父亲是个宅男,觉得出门太麻烦,最远也就是去德比郡打猎。
玛丽想到这儿又道:“姑妈到了吗?火车不会晚点吧?”希望姑妈能从伦敦带回来一些好玩的事情,她在这儿真是太无聊了。
说到温思提姑妈,母亲摇铃,女仆来了,说客人到了。玛丽眼前一亮,催促“快些,肯定是爱玛来了。”她总是会早到一点,留出充裕的时间来观察别人。
女仆将玛丽打扮好了,格林夫人和她一起下楼,宴会快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