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更加严重了,温思提夫人要带玛丽离开这里,“上帝啊,这里太乱了。”

玛丽不情愿,建议先去看看自己投资的工厂再说,温思提姑妈同意了,但是不允许她独自去,要和律师一起。

玛丽等了律师三天,他姗姗来迟,一起去参观了舒码特的炼钢厂。舒码特说现在一切步入正轨,订单也不少。这边是重工业区,和棉花纺织业不同,这里面工作的全是男人,且防护严格,厂区周围不准闲人停留。

玛丽看了一圈,律师也帮着查账和报表财报,舒码特说到了年底玛丽会收到第一笔分红。玛丽很高兴的时候舒码特要玛丽追加投资。玛丽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总要见到回报再说的。

这里的工人工作时间更长,但却没有工人罢工,玛丽问了一句:“他们每周能拿多少?”

“35先令.我不从吝啬给我工作的人更多的报酬。作为回报,他们必须把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我。”

舒码特听说轻纺工业区在闹罢工,轻蔑一笑:“那群投机商,惯会投机取巧,棉花已经日落山西,却仍然不改换门庭!”

看着玛丽懵懂的模样,舒码特道:“现在美洲的羊群已经多到牧场都装不下去了,剪羊毛的工人忙不过来,哪里还有地方去种棉花。原材料这么贵,运费又这么高,哪里有多少利润可言赚。孩子,回去劝劝你姑妈,让她也加入我们吧。”

玛丽若有所思,在回来的火车站和律师也讨论了几句,然而就被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她对面坐着一个年轻胖胖的的姑娘突然呼吸急促,握着自己的脖子,手指伸进喉咙里,倒了下去。她旁边的孩子吓得嚎啕大哭,周围人惊慌失措。

喉咙被异物卡主了。玛丽快速上前,从背部抱住姑娘将她抱起,却抱不动,喊道:“来个人帮我!”

律师急忙过来,按照玛丽要求将姑娘扶起,玛丽从背后抱住姑娘的腰,一手握拳一手抓牢狠狠地重疾压迫她的腹部,这样做了七八次,那姑娘喉咙里的异物仍旧没有吐出,眼看着姑娘脸色越来越铁青青紫。这样不行,她力气太小了,玛丽急了,指着律师,“你,学着我这样,手在姑娘腰腹之间!”

那律师后退一步,低声道这样不妥。列车员过来,询问着车里有没有医生,有的乘客拿着质疑的目光盯着玛丽,说她胡闹。

缺氧四分钟神仙难救。玛丽深呼吸“有没有来帮忙!我能救她,但我力气不够!”但旁边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后退了两步,玛丽来不及多说,准备再试一次,一个人来到她身边,低声问:“需要我做什么?”

“桑顿先生,帮我扶起她,这样!”玛丽迅速地示范了一下,“对,前腿半弓,后脚微微蹬起来,你这样,快速,别迟疑!用力点,往上点,大拇指顶住这里!”玛丽直接用手握住桑顿的手找准了肚脐之上,“对,腹部这里,向上挤压!”

桑顿先生面色极为严肃,按照她的方法重复了十几次动作,那个姑娘终于把一颗花生豆给吐了出来。

她得救了!玛丽松了一口气,那孩子哭着扑到姑娘身边,玛丽道:“没事了,没事了。下次吃东西要小心点。”

姑娘千恩万谢的,人群渐渐散了。玛丽对桑顿先生道谢,“真是太感谢了,我以为自己能救下她的。”她住院的时候看到过护士用这种方法救过人,然后自己也联系过,可以说是理论知识充足,但实践起来却力气不够又慌又乱的。

桑顿先生看着玛丽这姑娘脸色红润,嘴唇丰盈,眼神因刚才的激动闪闪发亮,一缕散落在侧脸旁,她大概嫌弃发丝碍事,随手往后一抚,有种漫不经心的妩媚。刚才她救助那姑娘的时候眼神坚定又固执,大声地呵斥着让人给她留出空地,面对质疑也不解释,而是专心致志地救助。发现自己不能胜任时候就立即果断的寻求帮助——多么勇敢又果决的姑娘,而且按照她的方法真的救回来那个姑娘。

“你是从哪学的?”桑顿在这一刻对她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书上学的。”玛丽道。其实她还会很多,毕竟住了四五年医院,久病成良医嘛。一些急救方法理论上她都会,比如心脏复苏、溺水急救、海姆立克急救法,但都没怎么实践过。这里好像也用不到那些,至少她在塔特罗的时候没有遇到过。

桑顿笑了笑,“你的方法很有用,我想就是一位医生见了也会激动。”

“现在你也学会了,桑顿先生,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把这个方法告诉你认识的每一个人。就当是对你刚才救助的感谢。”

“我可不是牧师,格林小姐。”

牧师才负责传道,而他只是个商人。玛丽想起舒码特的那些关于罢工的话,于是就说了自己在炼钢厂的见闻后,又问:“难道厂主子们和工人们就这样一直僵持吗?据我所知,许多工人们家里已经没有面包可以吃了,他们在挨饿。而有的厂主们仓库里的原料都堆满了,面对订单却出不了货,也付不起银行的贷款了。为什么双方不坐下来商量出一个合适的办法,而是这样僵持呢?”

“你知道工会代表吗?”桑顿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问题感兴趣,锐利的眼神打量她之后耐心的解答:“他们说他们代表工人们的利益,让他们从工资中拿出十分之一的钱来交给工会,用来维持工会的运转,他们会定期开会,商量来如何干最少的活拿最多的工资。如果厂主有任何让他们不满意的地方,他们就会用罢工来威胁。这一年中他们罢工了五次,每次至少要一个星期。而我的损失他们却根本不了解。不开工就出不了货,没有货就没有订单,没有订单我就无法按时还上银行的贷款,没有贷款我就无法运转我的工厂和购买原材料,工厂无法运转我又用什么来支付他们的工资?我每天至少工作十六个小时,就连我的母亲每天也会在工厂里待上六个小时。可是那些工人下班后他们还会去酒馆消遣,我却只能在办公室里对着订单、销量,原材料、废料,机器修理和环境污染等这些报表头疼。”

“可是最终得到利润的是你,你成了有钱人,可以购买很多面包,而他们却住在破旧的房子里,食不果腹……”

“那是我用我的努力换来的,格林小姐。我并不是生下来就拥有这些的,实际上我的父亲破产后我一穷二白,我的母亲独自抚养我们兄妹长大,我也是一步步从一个小工人成为一个工厂主的。我认为我个人利益和工人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努力工作,我努力让工厂保持盈利,按时给他们发工资。我们并不是敌对关系,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不满足?”

“你拥有的比他们多,你在剥削他们!你住着高档的房子,你获取了他们劳动的价值,而他们得到的很少,活着很艰难。我觉得应该满足他们提工资的需求。他们付出劳动理应得到奖励。”

“格林小姐,你不觉得你这种说法很可笑吗?据我所知你的父亲是一位贵族吧,你觉得他是凭借什么享受那种奢华的生活,难道是凭借劳动吗?你现在衣食无忧,有心情去关心那些工人们,凭借的又是什么?”

玛丽被他的指责惊呆了,“为我父亲服务的仆人和农户,我们都给了很多的报酬。他们都很满意。”玛丽说着说着突然羞愧起来,她大声道:“现在我们讨论的是罢工的问题。”她的脸突然就红了,火烧死的,她想捂住脸,又怕被嘲笑,一时间手无足措。

桑顿突然笑了,这个笑容带着调侃和些微的鄙视,似乎在笑一个小女孩的天真和幼稚,“是的,格林小姐。我承认我们跑题了。但是你觉得你父亲和我有本质的区别吗?”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惹恼了玛丽,同时也让玛丽震惊。

玛丽说不出来,她冷冷道:“桑顿先生,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她承认自己有些恼羞成怒了,拒绝再和桑顿交流。

桑顿先生失望地笑了笑,“那格林小姐,再见。”回到了自己的包厢,一直到下车,他过来打了招呼,就相□□头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玛丽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很恼怒又很羞愤,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想起桑顿先生说着那些话,她想大声反驳回去,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她享受着父亲的财富,根本不需要劳动。在塔特罗她每天要做的就是吃睡和娱乐,她根本没有付出什么劳动。

她沮丧极了,拿出信纸,想要给爱玛写信,但又不知道写什么。爱玛会有这些烦恼吗?和她说,她一定会嘲笑她,说不定还会问她为什么会烦恼这个。可是,玛丽喃喃自语:“我真的好虚伪啊。”

是的,在她前世受到的教育中贵族本来不应该存在,也是剥削别人的阶级。但在这里她受了十六年的贵族教育,一时间似乎自己已经忘记了之前。她忘本了,还那么可笑的去指责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