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宫本优茶一次都没来过堂姐的公寓。

被大伯带回国之后,优茶婉拒了住在大伯家的建议,选择搬出去独居。

他没有留在东京,是因为这里有他太多儿时的回忆。

回忆并不痛苦,相反,是因为那段时光太过美好,再对比如今的境况,优茶就更加难以释怀。

他自知沉缅于过去只会重蹈一年前的覆辙,便离开东京,选择了神奈川——那是父母最初相识相爱的地方。

神奈川的海很美,星空也更加辽阔,邻居、同学友善和爱,哪怕不是爱屋及乌,优茶觉得自己也一定会喜欢这里。

可当他再次踏足东京——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时,优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这儿……才是“家”。

看着标为“东京站”的地铁出口,他内心五味陈杂,一时挪不动脚步。

“你好,请问先生需要帮助吗?”

大概是宫本优茶在出口停留太久,有一名地勤走上前来询问。

优茶眼睫轻颤,琥珀色的眼眸微微流转,心神回归,淡淡地点头:“谢谢,不用了,我这就走。”

地勤小哥并不在意少年的冷淡,爽朗地笑道:“先生不如说一下要去哪儿呢?我可以帮您指一下站牌。”

“哦,我要去……”

优茶顺口说到一半,突然卡壳。

等下,堂姐住的公寓叫什么名字来着?

地勤小哥见眼前的少年抿着唇,目露难色,脸上顿时露出一种名为“早知如此”的神色。

——你看,果然还是需要帮忙的吧。

“那先生还记得路怎么走吗?”

宫本优茶想到自家堂姐的“不靠谱”,不敢大意,一手拉着网球包的肩带,另一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出备忘录。

“要先乘XX车去往米花町,然后……再……”

地勤小哥笑着边听边频频点头,直到优茶说完后,才态度温和地说:

“是这样的,先生,米花町附近正在道路施工,您说的那辆公交,早就改线了呢。”

“那出租车……”

“Taxi?那也是要绕远路,无法直达的哦。”

宫本优茶:“……”

修路这种事情,宫本由美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地勤小哥礼貌发问:“您怎么只记得路线,却不记得地名呢?”

宫本优茶摁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艰难地张张嘴:“因为……我亲爱的姐姐只告诉了我怎么走,没说公寓叫什么。”

优茶并不想承认,他自己也忘了问公寓名的事情。

因为宫本由美昨晚在电话里的原话是:“你走到XXX的时候就知道了,那里只有这一座公寓楼,绝对!不会迷路!”

他堂姐说得那样信心十足……

大姐!你到底是不是个交通警察啊?!

最终,宫本优茶还是在地勤小哥的帮助下,打了辆出租车,连目的地都是小哥告诉司机的。

优茶坐在后排听得云里雾里,只看见小哥和司机之间交流毫无障碍,甚至在地勤小哥说完优茶做的“最出版路线”后,司机马上了然。

“是那座公寓啊,明白!”

“少年,坐稳哦~”

宫本优茶默默拉住了车厢侧壁的把手。

出租车当然没有起飞。

窗外车水马龙,大都市的繁华喧闹在夜晚彰显了独特的魅力,连空气中都仿佛带有脂粉气和红酒香。

熙攘热闹的外景让优茶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如果司机大叔不是在讲“鬼故事”的话。

宫本优茶实在没忍住,问道:“东京有这么危险吗?”

他不过是离开七八年,怎么感觉东京的变化天翻地覆。

司机大叔“嚯”了一声,摆摆手。

“其实也没有很危险,就三天两头一个命案,坐列车的话,可能会碰上几个炸·弹——这种情况而已啦。”

“……”

优茶听着司机大叔如法制频道一般的“科普”,对现如今东京的治安有了新的认知。

“可是感觉大叔你……似乎并不是很忧心?”

比起忧心或埋怨,司机大叔在说这些事的时候,更像是在八卦。

“哦~那是因为我们的警视厅和警察还是很能干的呀!”

说到这儿,司机竖起一个大拇指,趁着红灯仔细看了看后视镜中清冷宁静的少年。

“说起来,最近东京出现一个高中生侦探,连续帮警察破了好几个案件……嗯,他年龄应该比你大一些,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高中生,侦探,比他稍大一些?

宫本优茶听到这几个字眼组合在一起,脸色不禁有些古怪。

——“我回国了,新一哥哥。”

——“我们茶茶总算回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别叫这个名字……不过我不住东京,而是在神奈川,让你失望了。”

——“啊咧,为什么?你不在我少了好多乐趣啊,小华生!”

——“……”

“冒昧问一下,”宫本优茶眉梢轻挑,清亮的凤眸含着笑,看向后视镜,“大叔,你知道那个高中生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啊……没记住,”司机摸摸下巴,一打方向盘,车身利落地拐进小道,“不过媒体给他起了一个好听又好记的称号。”

“哦?是什么?”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到了少年!”

宫本优茶交钱下车,抬眼望着楼层中间的璀璨星空,在夜风中拢了拢衣领,轻轻呼出一口气,浅笑着摇头。

“福尔摩斯啊……还真是他的风格。”

优茶想了想,掏出手机,先给柳莲二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又退回界面,打了几个字发送给另一个人,这才抬脚踏进公寓。

“停一下,年轻人!”

伴随着这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一楼的某个房间里窜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老头挺身拦在宫本优茶面前,手里还捏着枚将棋。

“年轻人,你不是我们这个公寓的吧,来找谁啊?”

宫本优茶回身,微微躬身。

“失礼了,您就是公寓管理员,八冢虎先生吧?我是住在308室宫本由美的弟弟。”

八冢虎六一恍然大悟,背起手,收起警惕的眼神。

“原来是茶茶的弟弟,她早上跟我打过招呼,你登记一下进去吧。”

“……”

宫本优茶听到前半句,身体僵硬,缓慢地眨了下眼,迟疑地开口。

“冒昧请问,您,为什么叫我堂姐……茶茶呢?”

优茶就见面前的老人顿时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似是嫌弃,又似是不满。

“因为这个女……你姐!她破坏了‘七冠王’的下棋心情,羽田秀吉没有成功卫冕七冠王的头衔,就是她的错!”

羽田秀吉?

姐姐的男朋友?

优茶迷惑了一会儿,才从刚才的话里反应过来老人的意思,不禁无奈地弯弯唇角。

“所以您说的‘茶茶’,是意指历史上丰臣秀吉的侧室,浅井茶茶吗?”

“除了她还有谁!”

老人说得理直气壮,甚至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丝毫没有“当着其家属的面评说其人”的尴尬。

宫本优茶看着脾气耿直的老人,忽然起了一点儿坏心思。

他慢步走到公寓登记簿前,拿起笔,浅淡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响起。

“说起来,刚才一直未曾介绍自己,真是失礼了,在下宫本优茶。”

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