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周六,并不是上学日,但迹部身为冰帝国中部的学生会会长,也习惯了在周末加班,只是没想到,他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就收到学弟兼队友的“求救信”。

若不是了解日吉若的性格,迹部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怀疑,对方是不是跟他开玩笑。

什么叫“和慈郎学长遇上了命案无法脱身”?

绑架、勒索、构陷……由“命案”衍生出的无数种可能性,在迹部的大脑中快速掠过。

然而短信的内容并不详细,考虑到日吉和慈郎的安全,迹部没有给他们打电话,而是决定直接去现场。

之后在路上的他又陆陆续续收到日吉发来的零碎短信,迹部才勉强拼凑出事情的经过,一番思考后,提起的那颗心也慢慢放下了。

——“放心,这事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不会有事。待在原地别动,本大爷这就过来。”

命案,谋杀,凶手。

这样的字眼在社会新闻中经常出现。

但“看新闻”和“亲身经历”是两码事。

即便东京三五不时就会爆出来哪里哪里发生了命案,没有真正站在死者身边目睹案发现场,就无法真正体会到这其中的紧张、震惊,还有人性的善恶。

就像此刻的商店,玻璃大门和落地窗就像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店内店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留在店内的人,一定也与店外看热闹的人群,心情迥然不同。

迹部景吾垂眼看着脚边,再也无法睁眼的年轻女子。

她身上、地面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正散发着并不好闻的气息,侧颅被砸得凹陷,周围是散落的杂物……

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就是如此的脏乱。

虽然他们的关系毫不相干,但这一刻,迹部还是由衷地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就在这时,站在他身边的人说话了,清冷沉静的嗓音像一缕凉沁的风,徐徐吹过,将他的那点“不舒服”轻飘飘地拂去。

“说起来,迹部君刚才提醒我们了,那两位同学也不是案情相关人员,刚才又受了些惊吓,迹部君还是带他们先去别的地方,等待警察吧。”

迹部单手抚上脸颊,指尖轻点泪痣。

眼前的少年有一双琥珀色的瞳眸,在阳光下闪现着浅浅的碎光,干净通透,仿佛连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都沾染不到他身上。

明明他们都是同龄人,少年身在案发现场,眼底却平静无波,话语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迹部景吾内心忍不住产生一种疑惑。

——这个人,对死亡丝毫感觉都没有吗?

还是说……他曾经经历过死亡呢?

纵然心底存在猜想疑虑,表面上迹部也只是轻轻动了下嘴唇,微抬下巴,慢悠悠地说:“啊嗯,难道你想出来凶手的意图了?”

……

宫本优茶见紫灰发少年在他问完“那你觉得凶手的意图是什么”后,就一直低头观察着死者,毫无动作,也不说话,不禁抿了下嘴唇。

什么啊,非要留在现场,又什么都推理不出来……

优茶回想着对方刚才”步步紧逼“他的话,忽然灵机一动,礼貌体贴、实则充满“送客”意味地提议道:“不如你带你那两位受惊吓的同学去旁边等警察吧?”

却不想对方根本不按照他的节奏走,反而充满戏谑地反问他道:“这么着急赶本大爷走,难道你想出来凶手的意图了?”

宫本优茶:“……”

他自认是个性格随和的人,唯二且长久保持执拗的点,一是美术,二是推理。

前者的缘由是来自他爱画画的母亲,后者是缘自他曾经是刑警的父亲。

这里暂且不细说。

除了这两点之外,优茶对其他的事情其实并不强求。

但好巧不巧,这位“迹部少爷”精准地踩到了他的“第二点”,且该死地挑起了他的胜负欲。

优茶得承认,对方的激将法用的好。

宫本优茶抿着唇,垂敛眼眸,左脚后撤一步,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在地上,面对躺着的死者淡声分析道:

“凶手杀害死者,也就是清本小雅之后,原计划是让人第一时间发现尸体,但后面却又制造车祸,拖延警察达到现场的时间。凶手这样的行为看似前后矛盾,但抛去杂乱无章的线索之后,就能找到这中间唯一的变故……”

他说着,抬眼看向另一个方向。

迹部跟随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你……”

“工藤新一,我哥,是个侦探。”宫本优茶简言道。

视线的尽头,身材颀长的高中生正在专心致志地询问案发现场的其他目击者,神情严肃认真,完全忘了自己屁股后头还有个“弟弟”。

听完宫本优茶的解释,迹部随意地点点头,神情不置可否,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

“你继续。”

“这中间唯一的变故就是我们,或者说,是工藤新一。”

宫本优茶也不管迹部信不信,继续分析着。

“案发后五分钟,新一哥哥就快速控制了商店,由苍贺经理配合,基本上算是完整保留了案发现场,这也就意味着,那五分钟之后,任何人都无法再接近死者,以及死者周围的东西。”

虽然是第一次接触案情,但迹部依靠他灵敏聪慧的大脑,很快就跟上了宫本优茶的分析。

“你的意思是,凶手本来是想趁机在死者的身上动手脚,但你哥的到来让他措手不及,那‘五分钟’没有让他做完他要做的事,所以只能临时让同伙想办法,拖延住警方的时间。”

“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宫本优茶颔首表示认同,但眉头的褶皱却并没有得到平抚。

“……”

迹部静静俯视着腿边沉思的少年,晃动的冰蓝色发丝间,右耳垂上的那颗红痣似乎比鲜血还艳丽。

“不对。”迹部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抓住宫本优茶的胳膊,施力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直直盯着他的双眼,声音微冷道,“对什么对,别敷衍本大爷,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宫本优茶在猝不及防间被动起身,脑中运转的思路瞬间断开,又被对方露着锐利锋芒,仿佛要刺穿他灵魂的眼神盯着……

脑后的汗毛防范地竖起,优茶不适地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清透的眼神不偏不倚地直视着迹部,轻轻挣动手臂,将手臂从对方手里抽出的瞬间,狭长的眼尾一挑,浅笑道:“你想不到吗,迹部君?”

迹部闻言一愣,顺势松开手,见少年吝啬地露出一丝淡雅的笑容后,又马上恢复到面无表情,低头整理着被他抓皱的衣袖,突然感到有些许的不自在。

平时在网球部进行部活训练,慈郎他们累瘫了的时候,他让桦地对队友抓胳膊、提溜领子什么的……当然,他偶尔也会自己“上手”,这些动作都习惯了。

刚才也只是觉得自己被少年敷衍,一时不满情急而已。

没想到少年反应会这么大——即使宫本优茶没有明确表示出“不喜”,但适才那句问话就像极了挑衅,他又不是聋。

“咳咳。”

迹部清清嗓子,轮廓微圆的蓝眸上下打量着爱干净的少年,又立马别过脸去。

“宫本,你的衣服脏了。”迹部从裤兜中掏出叠好的浅紫色手帕,随意地递过去,“膝盖那里……擦擦吧。”

宫本优茶重新挽好袖口,下意识地顺着面前修长白净的手指向上看去,注意到泪痣少年微红的耳根时,内心因为感到被冒犯,而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噗滋”一下就灭了。

别扭的小孩。

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眼神有多厉害吧。

“谢谢迹部君。”宫本优茶扫了眼左膝盖上的污迹,没跟迹部客气,但接过手帕后也认真地道谢道,“等我洗好了还给你。”

“啊嗯,不用还,本大爷还不缺这一条手帕。”

迹部点着泪痣,不在意地摆摆手,眼眉愉悦地扬起。

——这算是哄好了吗?

“我们刚才说哪儿了?”

优茶自认是个成熟稳重的好少年,在收起手中绣着素雅暗纹,还散发着淡香的手帕后,主动开口递台阶道。

“说到凶手那‘五分钟’可能会干什么事。”

——当然不是这个,但迹部自认情商卓绝,自然不会如实说出。

宫本优茶淡淡地点头,把对方未说出的话说完:“问题就在于,他现在拖延警方有什么用,有我们在,他也不可能有机会再接近死者,做完他没做完的事。”

这就是迹部方才觉得“不对”的原因。

“还有一种可能,”迹部看向店内的雕花钟表,轻点泪痣,若有所思道,“如果凶手需要的只是’时间‘,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呢?”

随着迹部的话,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宫本优茶闭上眼,回想着自己最初看见案发现场的情形。

“有没有什么证据……时间长了就会自己消失呢?”

“本大爷觉得,还是检查一番现场来得更快吧。”

迹部见宫本优茶一直在死者外围转,一步都没有踏进案发现场里侧,散乱的杂物和倒塌的货架也没有去查看,忍不住提醒道。

优茶无奈地睁开眼,叹息道:“就算是我哥这个侦探,在案发现场随便‘动手动脚’也是会被警方嫌弃的,更何况是我们?万一进去破坏了什么证据,我们就是帮凶。”

迹部扯了扯嘴角,无语地问:“那你空推理一堆有什么用?”

“有啊。”

“什么?”

“打发时间。”

“……你说什么?”

宫本优茶闲散地抱起手臂,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本来我就不想掺和进来啊,是我哥拉着我不让我走,结果转头就把我‘抛弃’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迹部顿时萌生了一种想拿球拍抽人的冲动。

“那本大爷在这儿陪你……”

“我早说了让你和你同伴离开,”优茶打断他,悠然地耸耸肩,“你自己不听的哦。”

迹部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