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来的地方,却没一块好肉,遍布的青紫伤痕,有些地方裂开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

他的手上有一副黄金镣铐,脚踝处同样有一副。

蔺姝姝倒抽一口冷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也太、太、太……太可怜了!

命书此时小声冒泡:“是啊,太可怜了!还有,我以后说话的次数有限,不是我不回答你,你可别生气!”

蔺姝姝懒得理命书,一边试着打开地窖的锁,一边轻声回复下面的燕无——

“我是你的新娘子。”

地窖是被封印的,外面不论什么声音,燕无都听不到,他只是凭借兽性的直觉感应到上面有人。

他闭着眼,躺在那里,连翻身拨弄头发都懒得,更不想理会上面的人。

不论来的人是谁,都和他没有关系。

这里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遥远的雪山,雪山狼群的巢穴,才是他的家。

有句话,他们说得对,他是野兽,他是狼,他不是人。

他迟早要从这里走出去,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剥他们的皮,削他们的骨。

只要想想这个,燕无冰冷的血液都重新沸腾起来。

明天,明天他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到那个时候,那个女子能替他解开镣铐,重新释放他的。

想到她,燕无充满戾气的脸柔和了一些。

蔺姝姝跪在上面,想了很多办法,都没办法解开地窖的锁,更没办法解开这封印。

而且,她发现自己不论说什么,地窖里的人都毫无反应,就像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样。

大概是因为这里有封印的关系。

周围腥臭的味道又重了一些,似乎是在逼迫她赶快行动,又似乎在恐吓她。

蔺姝姝福至心灵,摊了摊手:“没办法,我解不开,但明天我们就大婚了,到时候他肯定就被放出来了。”

她话说完,腥臭的气味就淡了很多,直至消失。

蔺姝姝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翻了翻,找出来一瓶伤药,她放在地上,也不管里面的人听不听得到,就当是对着空气说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明天,记得用。”

小杏是个贴心的丫鬟,贴身的荷包里常备着这些,因为原主经常会受伤。

原主虽然几乎没有灵气,可她一直偷偷修炼,跟着国公府的客卿偷学剑,免不了就是一身伤。

想了想,蔺姝姝又索性把荷包都留了下来,里面是她抓的一把梅子糖,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

刚做完这一切,蔺姝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又被那股风送往镇国公府。

只是,这一回进去可没出来时顺畅了。

“何方妖物?!”

刚过了镇国公府大门,前院忽然就传来一阵厉斥,是一道年轻的男声。

随后,蔺姝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前方一阵白色剑光起,直接劈开了拢着她的那阵风。

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蔺姝姝才站稳了身体,抬头就看到前方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容貌俊美端方,手里一把长剑更是衬得他英气逼人,意气与风流尽显。

此刻,镇国公夫妇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而他正拧着眉,冷肃地盯着她和她后方看。

“姝姝?!你不是在院子里么?怎么会来这里?!”镇国公先皱眉问道,脸色难看。

蔺姝姝没说话,看着面前对着自己执剑而立的男子,他就是穆青舟,云麓派的大师兄。

她如今怀疑,那个发出老妪女声的女子,大概率是蔺薇,因为穆青舟极为疼爱蔺薇。

可那时的自己,总以为穆青舟喜欢的是自己,少女的相思就像是罐子里蜜糖,她自己泡在里面就能把自己泡醉了。

她那时候就以为穆青舟喜欢自己,她以为他会娶了她,作为妻子,或者是修士们常说的道侣。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穆青舟来提亲,最后却是落得开花下场。

不是她识人不清,是穆青舟装得太像。

她现在好奇的是,如果那个发出老妪声音的人真是蔺薇,那她怎么会变成那样?

“你如今怎么沦落到与妖物为伍?!”

穆青舟的剑意锁住了蔺姝姝后方后,就对上蔺姝姝的视线,满脸痛心。

蔺姝姝收回神思,眨了眨眼,没有反驳,却是笑了:“我还要替代你师妹嫁给由妖物饲养长大的人呢。”

“……”

穆青舟一时无言,只是吃惊于她的反应,她竟是没想要逃婚吗?

镇国公夫人此时已经尖叫起来了:“那是什么?!是妖怪,妖怪!盛都里怎么会有妖怪?一定是因为那个燕无回盛都带回来的!一定是!”

她指着蔺姝姝的后方,然后缩进了镇国公的怀里。

蔺姝姝也已经转身了。

穆青舟挡在她面前,她只看到了一根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

剑光亮起,剑气锋锐而逼人,直冲着前方而去。

这时,院子里有丫鬟看到这里,忽然尖叫。

这惹得穆青舟立刻拧眉分了神,剑偏移了方向,没能击中那道身影。

蔺姝姝看向屋檐上方已经跳起来迅速逃离的背影。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个小妖怪,长了尾巴和尖尖的耳朵,纯白色的,看起来如五岁孩子大小。

“穆仙长,那妖物?”

镇国公上前,拧眉,不等穆青舟说话,又怒斥蔺姝姝,“姝姝你为何站在这扰乱穆仙长心神?!可知盛都有多少百姓?若是这妖物出去作祟,将会害死多少人?!到时候你担得起责任吗?!”

蔺姝姝气笑了:“穆仙长心稳如泰山,怎么可能被我扰乱心神,国公爷你太小瞧他了吧?”

镇国公:“……”

穆青舟:“……”

燕无回盛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那只小妖怪应该和他有关,但近日盛都也没有出什么祸乱。

何况,今天这小妖怪带她离开国公府,没有伤到一人,它不会主动害人。

但这些,蔺姝姝当然不会和他们说。

穆青舟收了剑,“和她无关。”

说完,他皱紧了眉头,又说:“我方才与国公爷要说的话已经说完,那只妖物留在盛都我不放心,我先行离开去追。”

他没再看一眼蔺姝姝,转头就飞身离开。

因为这件事打岔,又或者是镇国公与国公夫人有事要谈,也可能是盼着蔺姝姝明天替嫁,所以,没询问她怎么不在自己院子里一事。

只是在蔺姝姝院子外加派了人手看着。

蔺姝姝回去后却总在想那只长耳朵的小妖怪的事。

而穆青舟追着那股妖气到了齐王府外墙外停住,他脸色凝重,在外面立了一会儿,始终没有进王府,却是在王府外墙贴了一张符咒。

*

这一晚上蔺姝姝没怎么睡。

她以为早上天未亮就会被拉起来,结果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院子里才来了很多人给她梳妆打扮,外面都是防止她逃跑的护卫。

大家好像都很高兴,喜娘伺候着她穿上大红喜服,国公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替她描眉梳妆,替她戴上了那一副点翠凤凰头面。

正中心的凤凰口中衔着一枚东珠,贵气逼人,垂下来的面帘遮住了蔺姝姝的脸。

国公夫人过来假模假样地滴了两滴泪,喜娘就牵着她往外走。

她的丫鬟小杏背着一个包袱,跟在后面,包袱里是蔺姝姝早就让她收拾好的轻便的细软,自然是她娘亲嫁过来时的嫁妆。

“新娘子好生福气,等进了王府里,可就是真真正正的皇亲了!”

喜娘说着讨巧话,笑嘻嘻的,喇叭唢呐也吹奏得响亮。

只是,此时天色暗了,夜幕幽黑,喜娘说这样的话,难免显得诡异。

天空中飘着的飞雪落在蔺姝姝鲜红的婚服上,红与白,在摇曳的烛火灯笼下很刺眼。

镇国公府外面,花轿已经准备好了,但新郎没有来。

喜娘还笑呵呵地说道:“新郎官身体有恙,所以要新娘子自己去王府了。”

只有小杏在后面低着头偷偷抹眼泪,她看着外面冷冷清清的,连个观礼的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闭紧了门户,好像她家小姐是个丧门星似的。

尤其现在是晚上,外面又冷又静,让人腿都哆嗦了。

蔺姝姝上了花轿,轿夫二话不说,抬着她就走。

整个盛都城安静得没人发出声音,那些喜乐在大雪里也像是哀乐一样,透着一种可怖与哀愁。

偶尔有一些胆子大的,透过门窗悄悄地往外看这一支像是赶着送死的送亲队伍。

蔺姝姝却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到了这个时候,听着喜乐,终于兴奋起来。

*

摇摇晃晃的花轿,轿夫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就在耳旁,甚至比喜乐还要清晰。

比想象中更快地抵达了齐王府。

“新娘子到啦!”

喜娘在外面惯例吆喝着,只是这一回,她的声音没有在镇国公府时那么喜气了,这会儿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

齐王府的人什么话都没说,蔺姝姝感觉到喜娘撩开了花轿帘子。

“新娘子跟妾身下来吧。”

蔺姝姝看了一眼她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没伸手握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新娘子都是由新郎官牵下花轿的。

她的新郎没来接她就算了,这种事还要喜娘代劳?

蔺姝姝自己下了花轿,唤了小杏过来。

小杏眼圈红红的,鼻子红红的,已经替自家小姐委屈起来了,她跟在喜娘身后,看着这扇齐王府的小门,想说话,却被喜娘瞪了一眼,只好瘪了瘪嘴,没作声。

齐王府里没有什么张灯结彩的气氛,安静得比平时都要安静。

蔺姝姝被带着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一处院子,她被人带着进了屋子里坐下,然后是喜娘发抖的声音:“新娘子莫急,新郎官很快就由人带过来了。”

小杏站在蔺姝姝身旁,看着这简陋的新房忍不住又要抹泪了,可看着周围的气氛,又吓得不敢掉眼泪。

齐王府派了两个丫鬟,两个嬷嬷过来在这儿,院子外面站满了护卫,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还有,这屋子里好暗,明明烛火灯笼也都点着,可怎么阴气森森的。

此时一阵阴风吹了过来。

紧接着,像是铁链摩擦在地上发出的那种刺耳的声音,蔺姝姝听到了身边的小杏倒抽冷气的声音,她有些心痒,迫不及待地想撩开盖头看看。

房间里的人好像在此刻都像是屏住了呼吸一样。

那铁链摩擦的声音在自己面前停下,随后,她听到了陌生苍老的女声发抖地说道:“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