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瞿也没有想到夜澜行会拒绝得这样干脆,风神俊朗的眉目有些沉了下来,他倒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但是到底这么多人在场,夜澜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一个下人过不去,洛瞿委实有点恼怒的。

“夜爱卿的意思,是不给了?”洛瞿声音有些沉。

在场的官员们都捏了一把汗,别看陛下平日里广纳言路,总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天子就是天子,有自己的气势和骄傲,如今被别人驳了面子,看来是动怒了。

唐文宇和顾玄林都在场,刚才听到那下人叫的一声“夜主子”就停在了原地,眼下两人站在官员的人堆里,静静地观察着局势。

很多时候,顾玄林和唐文宇的不和都是因为观念的不同,就比方说现在,面对同一件事,顾玄林觉得夜澜行不懂事,这样的场面最起码应该给陛下一个面子,而不是两人对峙让其他的官员大臣看了笑话;但是唐文与的观点却不是,他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书童身上,他了解夜澜行的为人性格,平日里,哪怕是管夜澜行要七个八个的人,他都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所以,夜澜行之所以和陛下呛声,是因为这个书童。

看来这个书童对于夜澜行来说,意义非凡。

夜澜行看起来完全不见紧张,似乎并没有感知到洛瞿话语中的情绪,他将洛长安往身后掩了掩,像是贪婪的龙护住自己得来不易的宝藏一般。

“陛下若是喜欢,改日微臣给陛下送来几个好的?”夜澜行轻笑,说的话虽然很轻松,但是洛长安感觉到夜澜行袖口中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洛长安突然觉得有点难收场。

本来她进来是想要问清楚沈之鹤的情况的,没想到居然会闹到这步田地。

虽然知道父皇是可怜她,以为她有危险,想要救她,但是洛长安现在真的不能去洛瞿身边,非但不好开展行动,没了夜澜行的庇佑,沈临渊对自己动手也会轻易许多。

“若朕说,朕只要这一个呢?”洛瞿声音不怒自威,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一双眼睛睥睨着夜澜行。

一旁的唐文宇看不下去了,他明白洛瞿的好意,但是这样下去,非但救不了这个下人,也会恶化君臣关系。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这种小事由陛下和御史大人争论稍有不妥,不若问一下这个孩子的意见如何?”还没等洛瞿说什么,唐文宇看向洛长安,眼神凌厉,“孩子,陛下和御史大人厚爱与你,你莫要寒了两位的心才好!”

这两句话,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洛长安。

洛长安明白唐文宇的做法,对于上位者来说,下人的性命或许重要,但是却不应该因为一个下人恶化君臣,特别是有能力的臣子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唐文宇的做法无疑是当前来说最正确的选择,可能会让她这个“小书童”陷入囹圄之中,但是至少不会上升到破坏君臣关系这样的大罪上,虽然洛长安有些凌乱,她就是想来找夜澜行的,为什么会摊上这么大的事?

洛长安决定了,等父皇恢复记忆之后,洛长安一定要跟父皇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唐文宇话音刚落,顾玄林也开口表示赞同:“微臣也觉得,既然御史大人不愿割爱,不如让这个书童自行选择。”

他绝对不是赞同唐文宇的观念,顾玄林想得比较简单,既然陛下是为了救这个小书童,这个小书童只要不傻就知道要跟随陛下才是。

两位大臣都这样说了,在场上看热闹的另外的一群大臣自然也没话可说,所以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夜澜行身后的洛长安身上。

很多年后,当被再问起当时的情景洛长安作何感想时,已经功成名就的夜澜行托着好看的下巴看向风姿动人的洛长安,洛长安答道,那个时候,她一度想要把当时匆匆忙忙冲进去的自己掐死。

她从没想过从小备受瞩目,在无数人的希冀和尊崇种长大的长安公主,有一天成为一个书童的时候,居然还会有这么多的人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洛长安叹了口气,发现洛瞿,元平甚至夜澜行的目光也投在了她身上,显然,他们认可了唐文宇的意见。

没办法了,洛长安挠了挠脸蛋,虽然有些尴尬,但是走都走到这一步了,没有撤退可言!

“回陛下,几位大人的话,”洛长安恭敬地向着洛瞿的方向跪下,目光澄澈,一尘不染,那是一双十分干净的眼眸,晨光熹微,也不及那双眼睛半分纯粹,“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童,夜主子救了小人数次,小人感念主子恩德,只想用剩下的时间守在主子身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洛长安说的这句话很有水平,不仅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还特意强调了夜澜行“救”她许多次,深一层的意思就是告诉洛瞿,自己在夜澜行这里不会有生命危险,让他不需要担心。

洛长安这些话刚说完,在场官员一片哗然。

御史大人身居高位,又向来桀骜矜贵,他驳了陛下的面子,他们虽然惊讶,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但是就连一个小小的下人都没有给陛下面子,执意留在御史大人身边?

胆子真大。

这是一般的官员想到的,自然不包括心思玲珑的唐文宇。

唐文宇一下子就听出了洛长安话中的言外之意,有些赞赏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样的回答,是有些高明之处的。

洛瞿自然也听出来了,既然这孩子没有危险,他自然也没有强留下来的打算,他摆摆手,压下心中强烈的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要官员们退都退下。

洛瞿也在往侧殿的方向走。

一道声音拦住了洛瞿的脚步。

“陛下。”

是洛长安。

那声音过于熟悉,不禁是声音的音调,似乎就连声音大小和尾音上扬的弧度,都像极了他思念了许久的那个人。

但是,他的安安,从来没有叫过他“陛下”。

洛瞿的脚步顿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洛瞿的眼眶像是积了水,猛地有些模糊了。

他没有立刻转头向声音方向看去,只是停在那里,不知道元平看出了什么,上前两步,虚扶着那身影高大的洛瞿,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洛长安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她跪得笔直,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洛长安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洛瞿了。

长瑾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若是游子在外一年没有归家,回来的时候是要向家人磕三个响头请求父母原谅的。

但是洛长安因为情况特殊,自然是没有这个机会的,现在,洛长安却直直地跪在那里,看向洛瞿。

缓了很久,洛瞿再转头看向洛长安的时候,眼中的泪水已经压了下去,眉眼间风神俊朗,世人都说,当今的长安公主,眉眼像极了长瑾的皇帝洛瞿,从前洛瞿听到这话很是受用,笑得像个孩子,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洛瞿总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洛长安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承蒙陛下厚爱,小人不胜感激。”

谢谢父皇给了儿臣这么多年的宠爱,儿臣喜不自胜,谨记在心。

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洛长安第二个响头又磕了下去。

“陛下为国操劳,清廉明理,长瑾有陛下,是长瑾之福。”

父皇操劳国事,还一直在为儿臣失踪的事情操心,是儿臣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