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月清已经年近不惑,但是因为保养得好,脸上没有什么皱纹,一双眼睛温柔宁静,像是经历了很多灾难,还是一副波澜不惊。

那双眼睛和夜澜行的不同,夜澜行的眸子只要看上一眼都觉得惊艳,但是这双眼睛像是看过太多的人间的善与恶,有一种直穿人心的感觉。

既然庄月清问了,洛长安也不会瞒着,这件事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辈子,不如早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的好。

“是,是聂烛想要刺杀我。”

庄月清的眉眼似乎掀起什么波澜,她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她久久地看着洛长安,洛长安不清楚她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在通过她看谁。

“你和阿行很像。”庄月清这样说,“这么小的年纪,但是似乎已经经历了人生的许多大起大落,阿行是因为我们不在身边,但是我并不清楚,安安你生来就是众星捧月一般,为什么也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洛长安没有说话。

都说庄月清看人很毒,洛长安一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她这样说起来,心里也是惊讶的。

“你和阿行又不同,阿行做了这么多事情,其实我明白,都是为了安安你,但是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洛长安的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

“不管是定州的瘟疫,还是石庄的水车,这些事情,你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甚至不想让任何人卷进来,不想让任何人为你牺牲。”

洛长安皱了皱眉,她在离开定州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想让他们将她的身份告诉别人,石庄的百姓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很不喜欢被所有人敬仰地看着。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等待着她的拯救。

洛长安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愿意去拯救世人,但是不希望世人对她抱有希望。

她不喜欢那种,自己无能为力,众人却等待着她能够将他们带出苦厄的感觉。

有些事情,她宁可别人没有期盼,这样她做起来没有压力,但是一旦有了期望,就会有失望的发生。

洛长安一直以来都想要帮助长瑾的百姓,或大或小,只要她见到了,总想要去帮一把。

只是因为前世的时候,是她的任性害了长瑾的百姓,所以这一世想要去补偿。

但是长瑾太大了,她总有帮不到的时候。

那个时候怎么样呢?

如果百姓不知道会得到帮助还好,如果他们知道会有人来拯救他们,但是到后来发现根本就没有人,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更重的失望。

与其先有希望再绝望,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有希望。

所以洛长安很少告诉其他人自己为长瑾做过的事情,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的高尚,多么的不计名利,只是不想看到他们绝望的眼神。

“母后想说什么?”洛长安语气有些重。

她是在不习惯被别人窥探内心。

庄月清眼神温柔,像是无边的月色,包容着所有的好与坏。

“我只是想知道,你对阿行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洛长安不明白,庄月清继续说道:“比起我们的不称职,阿行和安安你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也是因此,我能看出来,阿行会在我们与你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洛长安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庄月清不在意地笑笑:“你不用安慰我,人之常情的事情,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小行他……还是很在乎你们的。”

不知道为什么,洛长安就是想替夜澜行说好话。

庄月清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地勾唇。

“说起来,我们能相认,还是安安你的功劳。”

洛长安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庄月清。

庄月清耐心地解释道:“阿行很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世,也一直知道我们在找他,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乎并不打算与我们相认。”

“后来,他却主动找到我们,希望和我们相认。我们问他原因的时候,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洛长安晃了晃眼睛,月色如水,微风温凉,庄月清的话柔柔地卷进了洛长安的耳朵里。

“他说,‘我可以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因为只要有安安在的地方,哪里都是家,但是安安不同,她值得所有人的喜欢,也应该被你们知道,我们成婚之后,不希望有人因为我的家世说她的不好。’”

洛长安愣在了原地。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夜澜行是为了她,才肯与家人相认的。

“他……”洛长安想要问些什么,只是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什么堵住了喉头,喉咙有些发胀,洛长安鼻子有些酸。

庄月清还是笑着的,慈爱又和蔼:“我曾问阿行,对他来说,你是什么。”

夜澜行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这么难回答吗?或者我换个方式问,你觉得,洛长安是你的性命吗?”

夜澜行摇了摇头。

庄月清有些讶异地挑眉,却听夜澜行继续说道:“我的性命沾了太多的鲜血,也不够完美,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他这样说,唇角带着笑意。

“安安什么都不是,不是山川,不是湖海,安安只是安安,千山万水都无法代替的安安。”

他又看向庄月清,露出了他见他这两个父母以来,第一个微笑。

“但是我只要见到她,这世间的万水千山,我都已经见过了。”

他说,她不是世间任何一物,却是我的整个世间。

庄月清讲这些话告诉洛长安,洛长安久久没有说话。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拿这些去证明阿行有多么在乎你,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安安,阿行接受了我们,是因为我们告诉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夫妻二人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你的身后。”

“聂烛的事情我们是知道的,风明也发现了他做的那些事情,只是当时他还不够强大,只能逼迫聂烛让位,将他软禁在了北院的宫殿。”

“风明一直找人看着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实力在背地里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们若是真的要消灭他,我和风明,不会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