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拂意被人捆着穿过大雄宝殿,看着那仿佛漂浮在红色海洋中心的少年,看他那双在与她说理想时候总是满足地微眯的凤目睁得牛大,充满了仓皇与无措,他抬头看见了被捆着的她,似乎想要抬脚冲过来,而那到处都是的红衣阻碍了他奔向她的脚步,他似乎张嘴在说什么,但是时拂意听不清,阳光热烈,宝殿旁边就是一颗树,树上有虫鸣,嗡嗡地,时拂意只看得见少年张嘴,但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然后时拂意就感受到了一道恨恨的目光,正是疾走先到一步的第巴。
显然没有错过两人隔着人海的互动,第巴在中央激烈地和少年争执着什么,时拂意无视后者的目光,扭头,冲着少年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她看见少年突然更红的脑袋尖,也看见一旁的第巴那再次升级为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
她刚才肯定很像一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时拂意有些愉悦地心想。
一件事里有男女,不管怎么样,女人总是被骂的更狠的对象。不是说她是蛊惑人心的狐狸精么?那她做给他们看好了。
可她其实完完全全低估了自己的影响。
不只是少年,此刻直播间所有的观众,在时拂意回眸的那一霎那,全部都下意识地愣住了。
金碧辉煌的宝殿,安居在神龛里的佛祖俯瞰众生,跪了一地的信徒僧众以沉默谏言,空气的气氛凝固僵硬到可以析出墨汁来。然女孩回眸微笑,莹莹杏目带着细碎如同钻石一样的光芒,那铜墙铁壁一样的桎梏仿佛一下就被击垮,露出里面真实的里子。她好像就是误闯此地的雪山精灵,靠着一身轻盈划去了这地方积攒了数百年的肃穆沉重,让阳光终于普照万物,让神明终于宽恕苍生。
“曾听人说,一个笑就击败了一辈子,一滴泪就还清了一个人。我读万卷佛经,从未找到这样的真实,于是我浑浑噩噩,去吃饭走路睡觉,成为第巴你想要我成为的样子,可现在不一样了。我遇到了我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人,我觉得只有在她身边我才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符号与象征,我发现我一秒见不到她就会慌张,一刻不想念她就陷痴妄,仓央犯戒,心知自己有愧第巴多年教诲,不配受那具足戒,怕是这沙弥戒,也要请大师收回了!”
少女此刻已然远去,然大雄宝殿内,那原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已经从刚才那一朵微笑里面汲取到了新的力量。
“噗通”一声,他重重跪下,对着站在自己面前怒火滔天的第巴,和旁边苦笑无奈的班禅大师,说出了自己此刻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佛前不说妄语,大雄宝殿死一般寂静,时拂意关在偏殿努力扬起脖子想要从窗户里看见正殿此刻情况,却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她踮起脚尖执着了一会儿,果断放弃。
女孩子除了穿高跟鞋要少踮脚的好么,小腿容易粗!
她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被囚禁的事实。
然而时拂意打算躺下混吃等人救的梦想刚刚实施了一小步,她怀里的任务纸再次热了起来:
“尊敬的玩家您好,温馨提示,副本关键人物第巴此刻对于您的仇恨值首次冲上了百分百,他即将在2小时内完成对你的首杀。如果玩家您一心求死,那么恭喜您快要得偿所愿了,如果这是玩家您不愿意看到的,那么系统为您惋惜。玩家生命倒计时两小时,请玩家珍惜。倒计时一小时五十九分。”
时拂意:“……”她有种把这张任务纸扯烂的冲动。
这个副本的真实度是百分百,时拂意进游戏之前也不是完全没看攻略的,别的就算没记住,对于系统设置的感知真实度还是着重了解了——字体标红,她又不瞎。
感知真实度这个东西很大程度上跟副本的难度直接挂钩,感知真实度越高,有疼痛的话就越真实,甚至之前出现过感知真实度百分百的副本,玩家被npc杀掉之后现实里直接疯掉的情况。而那个例子主人公,时拂意没记错的话,跟她一样,是B级感知者。
盯着任务纸上此刻那个画风呆萌的胖沙漏,时拂意可一点都笑不出来。沙漏虽胖,漏沙子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堪称一只灵活的胖漏子!周身都涂着五花八门的鬼脸,看着十分欠扁!
系统绝壁是故意的!
然而,时间倒计时就贴在那里,时拂意压根没办法忽视,气得牙痒痒,她还是不得不把任务纸揣进怀里,开始在偏殿里面摸摸索索,想要找些趁手的工具。
这里一开始时拂意也没注意,等到朝着墙壁看过去,才发现这里供着极多的长生牌位,点着香,密密麻麻的小黄纸片,贴满了整个墙壁,时拂意骇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寺庙里常供这些,时拂意不是害怕,只是乍然之间见着,才有了那一时间的后退。
长生牌位,是尚还存在人世的人,寄托对亡人思念和盼好的方式。立这个的,从来都不固定是后辈对先人,也有老迈的父母对故去子女的祈愿,年轻父母对死去的婴孩的祈愿,那一个个贴着的长生牌位见到的,从来也都不只是一个人名,后面承载的,是万家愿景。
这从来不是古代寺庙的专利,只要寺庙存在,只要人的思念在,长生牌位,永远不会真正消亡。
案几前供着观世音,黄纸上的字形形色色,是亲人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不少还摆着生前他们所用的物什,时拂意看着那一面墙,站定后的第一时间,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些东西看着没有生命,可就是这样神奇,饶是时拂意无拘无束惯了,对此也是下意识的的鞠了一躬。
她维持了这个姿势一会,这才重新起身去找趁手的家伙,最终在案几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一块青铜片。
这个东西披着金色外壳,薄如发丝,很是趁手,最重要的是边缘薄如利刃,极为难得,时拂意大喜,正想说要挑开外面的锁跑出去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只来得及把铜片藏进自己的羊皮袍,那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一道身影被推搡进来,随后大门再次被人从外面关上。
“哼!”
进来的人哼唧一声,时拂意一听,从暗处走出来:“仓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