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一边跟过来的众人也都形色各异。

萧老太太一时间脸上过不去,一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有人开口:“二弟还是与从前一样桀骜,祖母一贯宠他,但这次可不能继续惯着他。他没见着媳妇,这是还不知道祖母替他娶得这个媳妇多好呢,等明儿个祖母见了,一定要说说他,他平日里最孝顺,今天不过是犯脾气了,肯定会听祖母的。二妹也对自己也有信心才是呢!”

这话说的极为有水平,寥寥几句,客厅的气氛一下松快,萧老太太的脸面一下好上不少,看着那女人的目光带上了赞许。就连时拂意也都觉得,自己心里也是如沐春风般地,轻松不少。

时拂意心里直呼好家伙,忍不住侧目打量这说话的女子。

圆滚身段,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高细身材。女人穿一件幻丽的花洋纱,衬着朱漆红的底子,整个人显得十分白皙。她生一双笑眼,逢人看过来,她都会与之对视,并不局促尴尬,一只手这会儿正搭在萧老太太的手上。见到时拂意朝她看过来,女人脸上的笑容有所扩大,让时拂意也下意识地回了一个微笑。

有了这么一个铺垫,一边萧老太太这会儿也开了口:“你这破皮猴孙,就你会说。哼,就算你不言语,等二爷来了,我自然也是要训他的。臭小子,出去住了几年,把家里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老二媳妇,好孩子,你受委屈了。来,到奶奶跟前来让奶奶再看看。”

萧老太太冲着时拂意招手,时拂意走过去,萧老太太当真拉着她左右看看,然后露出一脸的愁色:“哎哟,这孩子最近是不是瘦了。张妈,到我房里拿左边抽屉拿上次九姑奶奶从法国带回来的那个燕窝送到二奶奶房里去。”

“哎哟,奶奶真是偏心!九姑奶奶带回来的好东西藏到现在都曾给我透过分毫,这一下就给了司妹妹,我可真是嫉妒了!”

“去去去!就知道惦记我那点私藏的,你这泼皮破落户,库房的钥匙就别在你腰上,你要什么没有?你再搁这里跟老二媳妇抢东西,我可不饶你了!”

那边上女人再说一句,惹得萧老太太笑骂。这一下,时拂意可以看到一边站着的所有下人都松一口气,时拂意觉得自己再沉着脸就不识抬举了,因此开口:“谢谢祖母。”

萧老太太很满意时拂意的反应,复又抓住时拂意的手拍了拍:“你前儿个刚落水,身子本就不好,老二那边不来烦你也是好的。你且宽心,奶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谢谢祖母。”时拂意又道了一声谢。

“恩,好了,既然不回来今天就散了吧。我也有些乏了。”

再说了几句,萧老太太便称自己乏了,让众人都退了。

时拂意也就回到自己房里。她回来的时候静悄悄地,也没看见什么人,因此就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房里喝,倒听见后窗那边传来动静。时拂意侧耳,就听见一个婆子在那里骂:

“夫人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让你去大厨房提壶开水都提不到,有什么用?说,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偷奸耍滑了?”

“王妈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二奶奶是个什么人,府上瞧不上她也自然瞧不上咱们。我提了一壶水,先是大奶奶房里的说小少爷起床赶着去学堂,就给抢走了,好不容易又等烧开一壶,那三奶奶房里又过来说三奶奶急要。那厨房里的大师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两边咱们得罪的起谁?干我什么事?”

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又在那里回道。

紧跟着,时拂意又听见老妈子的声音:“还有你编排二奶奶不是的地方?当主子的是非是你能编排的。你还跟我狡辩……”

“我就说了怎么着?当初我爹娘费好些心思打点好说要送我去三奶奶房里当半个书童,要不是二奶奶挑人的时候横叉一杠,我至于在这里受气么?她自己没本事,别人就瞧不起我们,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这一厢对话火药味是越来越浓。时拂意端着茶听得津津有味。虽说编排的主角是她自己,可她倒是半点不生气。不巧这会儿前面传来人声。

“司妹妹?哎呀,你在房里呢,让我好找!”

人未至眼前,声先闻。时拂意已经来不及制止,那后窗的谈话局就自动静音了。来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适才让时拂意屡屡侧目的女子。

才一会儿,女人已经换了一件水藻绿的绸旗袍,这件比刚才那件花洋纱的旗袍要稍微宽松一些,元宝领口,腰线勒得没有那么紧,但很显白。这水藻绿的旗袍是银丝滚边,女人耳边便带着一对银丝绞的坠子,头发高高地盘在头上,显得干练利落。

时拂意之前回来房门没关,因此女人眼尖地找着了她,脚上的高跟鞋“哒哒”的一路踩过来,后面跟着两个人。

“来来来,你的福气到了,还不过来领。”

女人笑呵呵地,拉着时拂意,旁边两个下人便打开手里端着的东西。

女人介绍:“这是老太太给你的燕窝,看看,多大一个整块,好东西!这个呢,是大嫂给你的。你大哥出差给带回来的明前龙井,可香了!你今天受委屈了,权且代表我的一番心意。诶,你怎么还穿这件短褂呢?等会儿就要走了呀!”

两个盒子端在那一直没人过来接,那女人顿时皱眉:“你这里下人呢?躲哪儿去惫懒了?还不滚过来接东西收好?”

“诶,大太太,我们在这呢!”

这刚说完,那门外有人瑟瑟缩缩进来。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头,两人上前接过盒子又匆匆离开,惹得女人已经皱了眉。

“这像什么样?等会儿我叫再给你送个小丫头,今天刚雇的。如今没有人牙子,这都是合同工关系。今天我亲自挑的,这女子读过几年私塾,很不错。原本留给我自己用的,但你这里我今儿个一瞧,之前太疏忽,嫂子给你道歉,你可怪嫂子?”

“自然是不会。我还要谢过嫂嫂。只是刚才嫂嫂说什么等会儿要走了?”时拂意接过话头,开口换了一个话题。她这会儿也终于知道,眼前这人是萧府的大奶奶,她的妯娌。

萧大奶奶听时拂意这么问也是一愣,仿佛不相信时拂意不知道一般:“就督察长夫人前些日子发过来的邀请呀。督查长新任,督察长夫人请我们这些下属太太一起聚一聚,就是今天下午!”

时拂意一脸的茫然让大奶奶发急:“难怪你到现在还这幅打扮,快去换件衣裳。等会让车子就要来了。我也先走了,快去快去!”

大奶奶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等到大奶奶走了,那之前去安放礼物的人也终于是回来了。那小丫头抓住时拂意的一绺头发,开口:“二奶奶,碧玺来给你梳头。”

声音有些发虚。

时拂意看着镜子里在一侧低着头的小女孩,笑呵呵地:“你这双手可不是给人梳头的手,我听说是拿笔墨纸砚的手对吧,可不敢劳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