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从哪里开始呢?
时拂意环顾了这个房间一圈,最终把目标定在了自己睡觉的南京拔步床上。
这床大有来头,四面有床柱,三面成围,床头分别是八仙过海的浮雕。头里是一排描着金漆的小抽斗,上面嵌一色黄铜把手。床对着窗,此刻有太阳花透过玻璃纸照进来,给那黄铜把手便镀上了一层金色。黄铜包浆的极为漂亮,显然维护工作也是少不了。像这样一张床便是养着,一年就是好大一笔耗费,不是大户人家,便是轻易得了这南京拔步床也绝不敢留在手里的。
时拂意打开这些抽斗,从中翻找。
里面藏了好些机巧的东西。之前她曾经有听王妈谈起过。二爷有痨病长年卧床的时候,这些小抽斗里面全是装的他的玩意儿。
盘的透明血亮的核桃,一串佛珠串儿,末了,甚至给她发现了一副小盒子,上面刻着美人春睡图,一打开,里面锡纸包装,时拂意拆开一瞧,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是生烟。
而当她把盒子挪开之后,那层的抽斗里露出了一个皮面的本子,时拂意拿出手,发现竟然是一本日记本。
“我就要嫁人了,他还没有回来。”
只看了第一句,时拂意便知道这不是别人,怕是正该是原身的日记!
那这一下时拂意看着那放生烟的盒子,一时间就有了迷糊。
这生烟到底是萧家二爷之前在用,还是原身偷偷在碰?
很快,时拂意又找到了一盏银灯和烟斗,这三样自然不是好东西。时拂意点了那又是美人托底的鸦片银灯,索性就着床边开始看原身留下的日记。
“司南,这是我的名字。是他教我写的。司南,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认得自己的名。我很开心。但我更开心的好像却不是因为此……”
日记上的字歪歪扭扭,时拂意看得很艰难,有些还是错别字,她需要好久才能明白这个日记本里描述的话到底是在表达什么意思。原身的文化程度显然不高,只不过她很好学,而且有一个人在一直帮助她认字,因此她才有办法写下这本日记。
这样的年代,一个卖麻油的家里是决计没有钱供孩子读书的。
时拂意看完日记本,再抬头是因为有人在外面敲门。她把那日记本重新放回抽斗,在上面压上生烟,合上抽斗,那外面的人已经开了口:
“二奶奶,是您家里来人了,你还在睡么?”
时拂意打开门,便见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门口站着,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时拂意打量了那低眉顺眼的女孩一会儿,便开口:“进来吧。”
随后又扭头,随意从手里摘出一款金戒子递给管家:“劳烦。”
那管家显然没想到二奶奶这般大方,脸上笑逐颜开,点头哈腰好一阵才退下。时拂意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可回了头,却看见那刚才还低眉顺目的小姑娘已经抬头在望着她。等她过来,便开口:
“你不该这样做。这是行贿,是肮脏的手段!”
时拂意乐了:“哦?那你觉得什么叫光明的手段呢?司晚?”
时拂意看了日记本,大致对原身有了些更深入的了解。
原身的父母死的早,留下半戕麻油店面,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名叫司晚。原身很崇拜知识,因此即便麻油店需要帮手,也依旧坚持把自己妹妹司晚送去上学,她希望妹妹可以做一个有用的人。
这司晚读书不赖,也算是给他们家争气的,考上了国立大学。可就在这个时候,原身选择嫁入萧家,这司晚极为反对,认为这萧家是封建欲孽,姐妹两因此决裂,原身为此很受伤。
这些,原身在日记里都有提到。
时拂意记得这原身的最后一页笔记就是写的和妹妹吵架的事情。
在得知萧家二爷在督查府任职之后,司晚曾经来找过原身一趟,两人好像再次有了争执。
因为原身在日记本里这样写:
“我也希望我可有拥有家国情怀,可以做一个思想先进的人。可好像到底是我的思想禁锢了我的视野。司晚骂我迂腐不化,助纣为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激进,我开始怀疑,我送她去读那些新思潮是对是错。就算是先进革命,可为何连恭谨孝悌都要一并舍弃?”
这段日记写完,第二天原身就被发现投湖自尽,时机很巧。
“你这样行贿别人,还说这是光明的么?我就知道,这个家充满了污浊肮脏,充满了臭味,你已经被腐蚀的彻底了!”
司晚听见时拂意问她,坐在桌子边按着桌子回道,她一双眼睛趁着桌上燃着的那煤油灯的光,显得亮堂,像是初生的狼崽子。
带着对自己亲姐姐满满的不赞同和鄙视。
时拂意见她那个激动劲儿,冷笑一声:“哦?是吗?那你还来找我这个被腐蚀彻底的人做什么?你不应该离我远远的,好保持你崇高纯洁的灵魂么?”
“你!”
似乎没想到时拂意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那司晚显得越发生气起来。
时拂意冷嗤一声,坐到司晚的对面,她继续道:
“我供你读书可不是让你去学校学习怎么顶撞长辈家人的,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对着外人怂包懦胆,只敢关起门来对着家里人耍横,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又要发脾气了?”
时拂意看见对面司晚一寸一寸捏紧的拳头,但是她就敢说。
她不是原身司南,当然也不会惯着让着对面的所谓妹妹。
尤其是这个妹妹是个外强中干的假把式。
司南崇拜她妹妹的学问,因此看自家妹妹会带上光环,自然而然的,就下意识的把自己放在了低人一等的位置。可时拂意是接受了国家高等教育体系的青年,有着更加成熟的思想理论支撑。司晚那点三脚猫的思想,不夸张的说,对着时拂意,就是个纸老虎罢了。
时拂意最后这段无疑是戳中了司晚的痛点。等到时拂意最后一个字落,那司晚“腾”一下站起来,她恶狠狠地指着时拂意的鼻子,骂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外强中干?呵呵,这一切为着谁?还不是你害我?我一个国立大学的进步学生,竟然有你这么一个嫁给封建余孽当少奶奶的姐姐,我丢人!”
“啪!”
一个耳光落在了越说越恶毒的司晚的脸上,打断了她的话,打偏了她带着怨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