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门,便是大门,对于梁玉杉这样的千金小姐,自然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到二门,已是在没有父母之命的时候,所能到达的极限。
亥末子初,初六日的月亮已经快要落下了,繁星赋予漫漫长夜不多的光明,梁玉杉捻动着手上的水晶串珠,肃立在院中,静默地等待着。
身后的丫头黄莺,抱着一盅银耳,劝道:“姑娘,差不多回去吧。”
梁玉杉道:“再等等。把银耳给我。”
黄莺将银耳交到玉杉手上,玉杉道:“你回去找云姑,叫她走后面出去,设法查查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黄莺道:“姑娘,您一个人在这儿成么?这么晚了,黄莺不放心。”
玉杉道:“在咱们侯府里,能出什么事,叫你去,你就去,遇到旁人,只说回去拿灯笼去了。知道了么?”
黄莺道:“那小姐您小心些,千万别乱动,别叫黄莺回来,找不到您。”
玉杉道:“知道了,快去吧。”
玉杉一个人留在院中,黑暗笼罩下的侯府,几点幽幽虫鸣,倒叫玉杉感觉没有那么寂寞。“嘎”的一声乌鸦叫,玉杉忍不住苦笑,《乌夜啼》曲,作于盛唐,相传那时何晏入狱,其女见夜晚有栖止于何晏的房舍之上,唐时之乌被人当作喜鸟,是而,何晏之女将之认作何晏将要出狱的吉兆,很快,何晏出狱,何晏之女做了此曲。
不知过了几世几年,乌鸦已从“喜鸟”变作“丧鸟”,玉杉不知道这乌鸦鸣叫,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如此曲作时之意,侯爷梁文箴平安无事,实是自己今日庸人自扰,还是如今时之意,是为不吉之兆。
梁玉杉正在踌躇之间,只听南蕙香在后面幽幽叹道:“人们都说三姑娘其性如绵,却不想事情来时,这般执拗。”
梁玉杉也不回头,道:“父亲到了这时辰还没回来,你竟不着急么?”
南蕙香道:“三姑娘,你父亲是定远侯,能出什么事?再说了,真到了出事的时候,咱们这些内宅女眷,又能做什么?”
梁玉杉强压怒火,道:“你就是这么做人家夫人的?嗯?”
南蕙香道:“你拿我当你爹的夫人了么?你若拿我当你爹的夫人,还敢和我这么说话么?”
玉杉笑道:“您是笃定父亲大人没事了,有这闲心,和我这里斗口?”
南蕙香道:“自然,定远侯,出将入相,哪里就会出事了,倒是三姑娘这般庸人自扰,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玉杉长叹一声道:“安的自然是见父亲晚归,担忧的孝心。您这会子出来,怕不是,也要等父亲回来时,叫他一眼看到您在此处等待,心生感念?”
南蕙香道:“知我者,三姑娘也。”
玉杉破颜而笑,道:“与你相知?你也配?趁这会子,父亲还没回来,咱们也不用装相,你如今是打算叫丫头婆子掳我回园子,等父亲回来,再巧舌如簧地安我一个骂名?还是想干脆趁我父亲不在,斩草除根。”
南蕙香道:“三姑娘小看我了。这两样我都不会做。如今,咱们娘儿两个,不防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一生所为,不过是玉兕、玉德二人,当然,还有我自己。如今,我坐到这个位置上,于我自己,心意已足,剩下的就是玉兕、玉德两个。虽然,名分上差着些,玉德怎么也算是半个嫡子,将来定远侯的位置跑不了他的。唯独叫我还担忧的,就是玉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