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南蕙香,梁玉杉便往丫鬟们所住的地方去,到了门口,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一屋里横七竖八的或躺或坐的丫头们,见玉杉推门进来,连忙起来。玉杉摆一摆手,道:“你们该躺着躺着,该坐下坐下,不必起来。刚闹这么一场,也都累了。”说着,便坐在桌旁。

玉杉虽如此说,众丫鬟却哪里肯坐,都站了起来。

玉杉无奈笑道:“唉,我在这里,你们是不肯坐下的。算了,黄莺、樱桃,你们两个先和我回去吧。对了,梁翠怎么不在?”说着,站了起来。

黄莺道:“梁翠去洗红阁了。”

玉杉道:“是么,我刚从洗红阁回来,却是没见到她呢。”

黄莺道:“许是走岔开了吧。”

玉杉道:“也许是吧。就园子里这么大的地方,也能走岔。”

却说三人回到玉杉所住的地方,玉杉命二人坐了,这二人都不比旁人,也就都坐下了。

玉杉问道:“膝盖上都上药了么?”

黄莺笑道:“没呢,就跪了这么一会儿,也没伤着。倒是一早上走得路多了些,脚有些疼。”语气倒像是在向玉杉撒娇。

玉杉道:“咱们这位夫人,今儿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态?”

黄莺道:“也没看出什么来,她这个人啊,您又不是不知道,便是叫人一巴掌打到脸上,她都能满脸堆着笑。”

玉杉道:“你也是胆子大了些,这话也敢说。”

黄莺道:“这不是只有姑娘和樱桃在,所以黄莺才胆子大了些么?”

玉杉道:“你啊,还是小心点吧,她眼下拿我没法子,真要打罚了你们,还不简单。还是小心些吧。”

黄莺道了一声“是。”低下了头。

玉杉又问今日一直不说话的樱桃道:“樱桃,他没看出来,那你看出来了?”

樱桃道:“夫人来时,也没说别的,就问我们您在不在。知道您不在,就叫我们出去找您。见一直找不到您,就叫我们在院子里跪了。”

玉杉道:“那她是怎么知道我在小五那里的呢?黄莺,我刚才遇到你的时候,附近还有别的人么?”

黄莺道:“这个,当时满院子都是要找您的人,说不准是谁在附近。”

玉杉又道:“这样的话,有人回来告诉她我在哪里也是有的。玉兕找到我时,她要打你,想来也是恼你看到了我,却不劝我回来。”

黄莺道:“是四小姐找您回来的?”

玉杉道:“是。玉兕过来时,又是个什么情形呢?”

黄莺道:“没看到四小姐过来啊。”

玉杉道:“这倒是奇怪了。那是谁给咱们这位南夫人和玉兕之间传的信呢?”

樱桃道:“黄莺姐姐还没回来时,夫人叫银坠儿出去了一趟。”

玉杉问道:“那又有什么人进来过呢?”

樱桃道:“樱桃回来之后,倒没见过什么人进来,再这之前,就不知道了。”

玉杉道:“好,我知道了,这样吧,你这两天想着,找个由头,问问在你之前就回来的人,有没有什么人进来。”

樱桃道一声“是。”

玉杉又道:“黄莺,你歇够了,就帮我查查这屋里的东西少没少,多没多。”

黄莺笑道:“有少的,不新鲜,难道还能平白多出来什么?”

玉杉道:“能啊,少了不可怕,万一是真多出来了,可就要了命了。”

黄莺道:“姑娘想得仔细,奴婢细细查看就是了。”

玉杉斜躺在榻上,道:“你们也下去吧,我累了。”

黄莺低声道:“有什么事,连我们也不能说么?”

玉杉道:“瞎说什么呢?倒不是不能同你们说,实在是,我现在也没个头绪,你们在我眼前,看着眼晕。黄莺,你今儿说话太不仔细了,这话说出去,倒像是我犯困是假的一样了。行了出去吧。”

黄莺道:“黄莺知道错了。”

玉杉道:“行了,回去吧。”

遣散了丫头,玉杉开始回想南蕙香今日的表现。一开始,与自己针锋相对,到最后,又是来求自己,实在是令人琢磨不透。后面求自己,倒像是临时起意的样子,若说是临时起意,那一定是还有别的来意。那么,她开始的来意,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像自己所说,就是单纯的想在凝绿轩逞威风?可是,若说是要逞威风,怎么又只是让黄莺她们跪上一跪呢?这威风,也没抖起来啊。难道,她是真的想求我替她送礼,只是见丫头们敷衍她,才恼羞成怒?可是,若是真心想求我帮忙,见我回来,就该同我和和气气的说话才是,怎么又成了那个样子,整件事实在是令人琢磨不透。

既然一时想不明白,玉杉索性拿了本书,就躺在床上看,才看几页,只听身后有云赤霞的真声音,道:“要看书,便好好看。便是躺着看,也别脸冲着里面。”

玉杉转身坐起,道:“有身子挡着,便是有人进来,我听到声音,直接放下书,闭上眼,来的人也就只当我脸朝里睡的,便是有那往近处看的,也不过是当我是看到一半,太困了。”

云赤霞道:“我进来了,你听到了么?”

玉杉道:“你的步子轻,别人再没有这么轻的步子。对了,我叫您买的胭脂,买回来了么?她家里怎么样?”

云赤霞自然知道玉杉所说是珠珠一家,想起珠珠的一身伤,便道:“她家的事,我劝您少管为妙,不然,将来弄不好,两头落埋怨。”

玉杉道:“怎么了,她家不太好么?”

云赤霞道:“珠珠的伤,您也看到了,还用问么?”

玉杉道:“珠珠,我可以留在身边,只是担心月儿。”

云赤霞道:“您觉得您手里有些钱,能护得住月儿?可是,那为了看不着的钱,都能毒打自己家的女儿,难道还能善待儿媳么?”

玉杉道:“我记得您说珠珠的伤并不算重啊。”

云赤霞道:“那一身伤,于我不算重,可是对于江湖以外的人,也不算轻了,打她的人,只怕也没有手下留情。”

玉杉道:“这样的话,月儿那边,还得烦请您能劝劝她。”

云赤霞道:“这个,我想想怎么说吧。”

玉杉道:“那就好,珠珠也就先不用她过来回话了,这些天,她也是受苦了。”

正说着,只见黄莺进来,对二人道:“姑娘,银坠儿带人来送绣屏了。”

玉杉道:“叫她们进来吧。”

银坠儿带着四个丫头,搬来了一架炕屏。玉杉看了一眼,凤穿牡丹的图样,华贵异常,那凤凰,青头,白颈,黑胸,黄足,赤嘴,五色备俱,实是华彩异常,令人看了就喜欢。玉杉看了一眼,道:“就放这儿吧,没想到你们夫人的眼力还可以,这个,我回头替她送到宫里,便是了。我这几天过得紧,也没钱请你们姐几个喝茶,下回再补吧。”

银坠儿堆笑道:“哪里就敢要姑娘的赏呢?您看一下,这屏风要没什么问题的话,奴婢便回去了。”

玉杉也不细看,只道:“你们夫人叫你送来,自然是妥当的。东西我收下了,你们回去吧。”

几个人离去以后,玉杉道:“黄莺,刚才他们来时,都有谁在。”

黄莺道:“只有奴婢在。”

玉杉道:“这回可看清了。”

黄莺羞涩地道:“看清了。”

玉杉道:“那就好,这回要是没看清,可就不是你跪上一跪的事了。云姑,这事还得麻烦您跑一趟。”

云赤霞道:“姑娘有什么事,请说。”

玉杉走到那绣屏前,道:“怪道这样的华彩辉煌呢,眼睛是墨玉,嘴是红宝,腿是金线,这倒还属寻常,那青头、白颈、黑胸,想是在寻常丝线中,又掺了细银丝,东西不值多少,倒是那绣娘的功夫了得。这样好的东西,就这么放在我这里,岂不是可惜了?回头,麻烦您给灵犀园送去。”

云赤霞道:“什么时候送过去?”

玉杉道:“晚上吧,您悄悄地进去,别叫人知道,找一个她们平时看不到,却一找就能找到的地方。”

云赤霞道:“姑娘是看出什么来了?”

玉杉摇了摇头。一旁的黄莺道:“怎么您和南夫人今天做的事,我都看不懂。”

玉杉轻叹一声道:“非但你看不懂,此时,连我也看不懂呢。”

云赤霞道:“您疑心这上面有毒?要是这个,倒不用担心,我看过了,无碍的。”

玉杉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别恼我,您虽惯走江湖,可是倒底也不算是最擅长用毒的,真有什么您不认得的,也没准。她要是有这个心思,到时候,害的是她的女儿。”

黄莺道:“刚听您说,这是要送宫里的,难道她还敢往给宫里的东西下毒?”

玉杉道:“她要真是这个心,我只怕到不了初七了。到时候,她自然还会有别的东西,找别人往宫里送。甚至说是不送了,指着我爹,早晚也能给她请封。”

黄莺道:“可是,这个要是没毒呢?”玉杉道:“那就初六时,请云姑再受累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