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玉兕的质问,南蕙香声色俱厉地道:“玉兕,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我何尝拿你的东西贴过别人?”

玉兕道:“别人?在你眼里,我才是别人吧?只怕他们才是你的自己人呢!”

南蕙香气得有些颤抖,道:“好,好,四姑娘,你如今人大,心也大了,打今儿起,凭你怎么样,我再不管你了,你看何如?”说罢,强撑着扶着金环儿的手,离了灵犀园,也不管身后号啕大哭的女儿。

南蕙香一路走,一路哭,遇到雪浪,寒暄几句,又舍了一只玉镯,得知如今侯爷对自己不在相信,更是心灰意冷。

才出园子,迎面只见玉德走了过来,能自己作一长揖,道:“母亲,您怎么了?可是四姐姐有什么不好了?”

南蕙香摆一摆手道:“别提她了,你扶为娘回去吧。”

玉德上前,替下了金环儿,一边搀扶着母亲,一边道:“母亲,您放宽心些,四姐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原来玉德只当是玉兕病得严重,母亲才会哭泣。

南蕙香道:“我说了,别提她了。”

玉德有些不识相地道:“想是姐姐一时病中呓语,冒犯了母亲,孩儿明日便进园子里,叫她来给母亲赔罪。”不得不说,玉德也是聪明人,在不知道玉兕酒醉的情况下,也能一下子便将玉兕与母亲之间的事,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南蕙香哭得更加厉害,竟一把搂住了玉德,道:“玉德,母亲如今只有你了。”

玉德被南蕙香这样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向金环儿使着眼色。

金环儿上前扶住南蕙香,劝道:“夫人,有什么话,您同少爷回到屋里再说吧。这里穿堂风,吹着就不好了。”

玉德也道:“是啊,母亲,别叫风吹了。”

南蕙香道:“我还要这身子做什么?”

金环儿道:“夫人,还是回去吧,您就是不为了自己想着,也该为了少爷想着些,少爷的身子骨也弱,要是被这穿堂风吹了,可怎么好呀。”

南蕙香抽搭了抽搭,才被玉德、金环儿二人架了回去。

回到屋子里,玉德一边吩咐道:“金环儿,你去给夫人弄碗参茶来,再叫小丫头端盆洗脸水,要热些的。”一边扶南蕙香坐到榻上。

金环道一声:“是。”便依命去宣小丫头,去煮参茶。

热水是现成的,很快,小丫头端着水进来,往南蕙香身前一跪,高高举过头顶。

玉德亲自试了试水温,只觉得微微有些烫,绞好了热手巾,递给南蕙香,道:“母亲,您拿热手巾敷敷脸,解解乏。”

南蕙香接过手巾,敷在脸上,略过了一会儿,方将手巾拿下,长吁一声,道:“还好,有你在。”

玉德道:“母亲再泡泡手吧,忙了一天,指头都该累了。”说着,便跪在榻上,替南蕙香按着肩膀,一边按,一边道:“母亲,今儿您也累了,儿子便不多说了,只求母亲能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体,那才是儿子同四姐姐的福分呢。”

南蕙香道:“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我也就没有哭的事了。”

玉德道:“姐姐现在病中,真有什么说错、做错的,也不是姐姐本心想这样,实在是病支使的她,人在病中,总是爱瞎说瞎想的。”

南蕙香苦笑一声。

玉德有些嬉皮笑脸地道:“母亲要实在是气不过,那便打玉德几下。”

南蕙香破涕为笑道:“这也奇了,她惹我生气,我打你做什么?”

玉德道:“我们姐弟俱是一体,姐姐惹了母亲生气,便是玉德惹了母亲生气,您心里有气,便是撒在玉德身上也是一样的。”

南蕙香将手从水里拿出,轻拍了玉德的脸颊,道:“我才不打你,皮糙肉厚的。”

玉德“哎呦”一声,道:“母亲可好些了。”

南蕙香道:“别同我这里嬉皮笑脸的了,有什么想说的话,便说罢。”

玉德从榻上下来,道:“母亲,玉德没有什么要说的话,玉德只想听母亲说。”

南蕙香道:“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我实在是累了。”

一时金环儿端着参汤进来,玉德亲自奉与母亲。

玉德道:“那好,那便不说了,玉德伺候您洗洗脚,您便歇息吧,今儿一天,实在是闹出太多事了。”

很快小丫头端了洗脚水进来,玉德直接跪在地上,替母亲脱了鞋袜,又试了试水温,将母亲一双脚放在热水里。

却说自前朝有位庆元帝,宠幸一位天足的苏贵妃起,缠足的女子日见稀少,又因几十年前,九夷六贼齐乱中原,天下男子十成中倒有七八成投到军中,一切耕织劳作,屠狗杀猪、打铁炼铜,几乎全是女子所为,这缠足的事,更是少了。直到天朝建立,天下安靖,四海咸宁,除却极偏僻的地方,有些略富裕些的人家,还给女儿缠上一双小脚,此时缠足的女子,十中无一。

不过,女子爱美,男子亦爱美女,总是对妻妾的容貌有着各种各样的向往,身材有时爱丰腴、有时爱苗条,却总不喜太过肥胖或太过瘦消的。皮肤或尚白皙、或尚红润,却总没有喜欢惨白、腊黄的时候。

如今,虽无缠足的风气,若女子一双脚太宽、太厚,却还是有些遗憾。每每细思,实不知缠足孽风哪日便要卷土重来。

南蕙香的一双脚不算大,按当时的尺寸,不足九寸(按此文设定,1尺=25cm,则九寸为22.5cm,合如今的35码),算是娇小,不过年轻时,为人婢女,又做妾侍,长年站立,到底显得宽些,如今虽做了夫人,却时常为此感到遗憾。

南蕙香一点点的喝着参汤,看着儿子跪在自己面前,替自己一点点洗脚,想起女儿玉兕对自己的种种无礼,又看到儿子玉德的乖顺可心,一时间,只恨不得这一生,只有一个儿子才好。

既然只有一个儿子才好,既然侯爷如今不怎么信自己,那么,玉兕,别怪为娘对不你了,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想到此处,南蕙香猛然站起,想要去找侯爷梁文箴,却一不小心,踢翻了铜盆。

玉德被南蕙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一边拿手巾擦着脸上的水,一边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南蕙香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没什么的,我想去找你父亲。”

玉德道:“这么晚了,母亲找父亲有什么事么?”

南蕙香道:“没什么,玉德,你是该读书上进,将来承继爵位的,后宅的事,有你母亲,同你姐姐呢?你别多问。”

玉德不无担心地道:“母亲说哪你话,您同姐姐这个样子,玉德怎么放心得下呢?再说,父亲如今春秋鼎盛,哪里就谈得到这些呢?”

南蕙香笑道:“好,玉德,不谈这些,母亲答应你,不同你姐姐闹,你回去吧。”

玉德有些将信将疑地道:“玉德伺候母亲睡下,再回去。”

南蕙香道:“傻孩子,你怎么伺候母亲,有丫头呢,快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念书叫呢。”

玉德朝母亲长作一揖,道:“那母亲您多保重。”

却说玉德离开母亲,并未回自己住处,而是,直奔园子。

到了园门口,守门的戚冰玉不认得玉德,盘问了几句,玉德也没好气地道:“我是你家大少爷。”

唐婆子听到声音,才出来打圆场道:“大少爷息怒,她是新来的,不懂事。老奴这就给您开门。”

开了门,玉德无暇理会二人,直奔灵犀园而去。

到了灵犀园,守房门的丫头拦道:“大少爷,姑娘已经睡了,您请回吧。”

玉德将丫头往旁边一推,道:“我没功夫同你蘑菇。”便闯了进来。

进了屋,只见锭儿与几个丫头,都只穿一件睡衣伺候着,没穿外面的大衣裳,情知守门的小丫头没有说谎。只得强压着火气,道:“叫你们主子起来,我有话问她。”

锭儿道:“德少爷,小姐刚吃了药,才睡下,您现在过来,就叫我们把小姐叫起来是什么意思?”

玉德道:“还轮不到你来问我是什么意思。叫她起来,我有话问她。”

锭儿想要拦,又不敢拦,却不得不拦,索性走到里外间之间的门口,转身向玉德一跪道:“少爷恕锭儿难以从命。”

玉德走上前去,一脚踢向锭儿胸口。锭儿向一旁歪了一歪,再也拦不住玉德。

玉德怒气冲冲地进了里音,见玉兕也没放下帐子,就这么躺在床上,上前一把拽起玉兕,道:“你可是好睡,你可知母亲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倒底是同母亲说了些什么?把母亲气成那个样子?”

玉兕揉揉惺忪睡眼,一脸茫然地道:“你说什么?”

玉德道:“你还好问我说什么?你知道么?母亲从你这里回去,一直便是哭,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劝好了。”

玉兕道:“你既然有本事劝好了她,那怎么回事,你问她就是了,还来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