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玉兕满不在乎的模样,玉德强让自己温和一些,道:“姐姐,我实在不知道你同母亲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哭成那个样子,你就不能告诉我么?”

玉兕道:“玉德,你是她的好儿子,她的心思,你自然懂得,我的委屈,你却不懂得。”

玉德见玉兕话中仿佛透着什么机关,便问道:“那姐姐告诉我,可以么?”

玉兕道:“我能说什么呢?左不过是我再背个不孝的骂名,就是了。反正,这个贼名,也叫我背了,我还怕再多一个罪名么?”说着,轻轻的拍了拍玉德的胸口,道:“玉德,我的好兄弟,姐姐我如今,也就这个样子了,你得好好的,往后,也有不了什么起色,我在三姐姐那边做小伏低,好不容易能叫她不太厌弃我,这下子好了,叫咱们母亲一弄,我哪里还有脸面再去三姐姐面前呢?”

玉德只得劝道:“姐姐,三姐姐要是不愿意同咱们好,咱们便不理她,如今,咱们还怕她什么?怎么就为了她,同母亲吵闹起来了呢?”

玉兕道:“我的傻弟弟,你的那点聪明,都用在讨好咱们母亲上面了。这些年,各家的夫人给我们姐妹一些首饰,一是看咱们父亲面上,二是看前面周夫人的面子,周夫人不在了,看的便是三姐姐的面子,如今,我不能往三姐姐跟前凑了,她们又怎么还会想得起我呢?”

玉德道:“如今,咱们娘亲才是侯府夫人呢?怕她怎的?”

玉兕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没用的,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来,有没有遇到哪家的尊长,在他们眼里,咱们都是已经死了的蕙姨娘的孩子。可不是什么嫡出正脉。玉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哪一天,她再有了孩子,你该怎么办?须知那个孩子才是真正的嫡出正脉。”

玉德道:“姐姐怎么想起说这个了,父亲已经十几年没有孩子了。”

“万一呢?”玉兕一双眼幽幽的望着玉德,看得叫人心里发毛。

玉德道:“姐姐,就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我承不了爵位又怎么样?好歹分我几处房屋,百十亩地,我也能过活的。姐姐,你放心,我自问如今的书,读得也算说得过了,今科,我往科场上试一试,说不定有个功名,姐姐你放心,到时候,玉德会是你的支撑的,你不用怕嫁妆薄了,夫家会看不起你,有玉德在,不会的。”

玉兕苦笑一声道:“玉德,你纵然考个状元,又能怎么样?现在,我同她这个样子,她不会叫我嫁得好的。”

玉德笑道:“姐姐可是睡糊涂了?母女之间,哪有长久记仇的,待明日,你到母亲面前,说几句软和话,我再在中间说和下,也就没事了。”

玉兕摇摇头,道:“你不懂得,如今,我但凡有些值钱的首饰,她都送回她的娘家了,我也不怕玉德你恼,只怕这里面也有你。”玉兕话说得含糊,这一句,既可以解做‘南蕙香也将玉德的东西送回娘家’;也可以解做‘南蕙香把玉兕的东西也给了玉德’。

玉德见姐姐如今眼神放空,说话含糊,不敢再说别的,也只能含糊着:“嗯、嗯”两声。

玉兕见玉德不否认,还答应着,便笑得更是得意,道:“我就说是吧,她再怎么贴娘家,也不可能忘记了你。只是,往后,不行了,我实在帮不了你们了,我得给自己存些嫁妆了。便是,她将来给我说的亲事不好,我有些钱财,也就不怕了。可惜,我现在没有脸面再去奉承咱们的三姐姐,我该怎么办呢?”说着,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玉德无法,只得叫玉兕歪在自己怀里痛哭,劝道:“姐姐,玉德不读书了,出去经商,给你赚一份厚厚的嫁妆好不好?”

玉兕边哭边道:“傻弟弟,你怎么可以,放着将来可能承继的侯爵不要,要去操此贱业?”

玉德道:“姐姐,那我改习武,跟着父亲去打仗,凭着战功,叫这定远侯,变成定远伯,好不好?”

玉兕道:“你是她的命根子,她不会叫你去的。”

玉德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难道姐姐叫我现在扯旗造反,将来给姐姐谋一个长公主娘娘当当?”

玉兕吓得拿手直捂住玉德的嘴,道:“玉德,这样的话,你怎么也敢说?”

玉德道:“在姐姐的闺房里,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么?”

玉兕一双泪眼看了四周一眼,道:“今儿的话,一旦传出,连你们在内,都是凌迟的罪过,你们懂了么?”

底下丫头们,连忙应道:‘’万万不敢。”

玉兕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来一样,明年是选秀的年份,我不如往宫里碰碰去。”

玉德有心劝玉兕一声:“母亲一定会好好的给你挑门亲事的。”却又觉得,眼下玉兕这个模样,还是顺着她一些为是,便道:“那,我就等着托姐姐的福,弄个国舅当当。”

玉兕低下头,道:“哪有这么容易呢?”

玉德道:“姐姐长得貌美,人又聪明,就是做不了娘娘,也是一品夫人。今儿一点小事,姐姐不要往心里去,不会传到侯府以外的。况且,但凡不是太傻,谁不知道姐姐为人,都知道是那梁玉杉陷害姐姐。”

玉兕道:“算了,别提这桩了,还是不咱们母亲要害三姐姐,三姐姐才转害的我,也怨不得人家。我认了。”

玉德道:“姐姐别这样说,姐姐清清白白一个人,不能受此罪名。况且,眼下,咱们姐弟还有母亲还是要一条心才是的。不能没摆布了别人,先折了自己人。银坠儿那丫头,素来同我有些,咳、咳,这个就不细说了,等夜深了,我想法子去找她见上一面,叫她咬死了梁玉杉就是了。”

玉兕抬起头来,看着玉德,面露感动之色,道:“你别去了,要是叫人看到了,咱们更说不清了,非但我说不清,连你也折进去了。”

玉德道:“我的好姐姐,我今儿刚进来时,是对姐姐有些无礼,可是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一点埋怨姐姐的意思,姐姐有难,做兄弟的怎么能不帮呢?”

玉兕道:“好,你要帮我,姐姐承你这个情,不过,你可想好了怎么去么?还有,要是叫人看到了,你该怎么说?”

玉德一时无言,玉兕又道:“所以,你还不能去,咱们得从长计议。”

玉德道:“怎么样的从长计议?等大伯母那边审明白了,咱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玉兕心道:“等大伯母审明白了,审明白了也不过就是咱们这位母亲想害三姐,不承想,却害了我。不对,你并不是要为了我,你根本就是为了她。既然这样,还从长计议什么呢?”于是便拿手抚着额头,道:“玉德,我头实在疼得厉害,你,你记住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玉德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姐姐,一定不乱来。你放心。你先歇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离了灵犀园,玉德回自己住处,换了件黑色长衫,往曾淑慎所住别院的方向而去,远远的,见一黑衣人在自己前面二十来步,到了别院门口,叩打院门,待院中有人开门,那黑衣人便要将身后的包袱交给看门人,谁知看门人并不收,接着,又看那黑衣人,朝看门人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那看门人竟是心软,将那黑衣人放了进去。

玉德看了,心中倍觉蹊跷,却不敢声张,只在外面苦苦地等待,很快,那黑衣人出来,玉德这回看得清楚,原来那黑衣人,竟是自己母亲身边伺候的金环儿,只道一定是母亲派金环儿过来嘱咐银坠儿,一定要咬死梁玉杉,当即便放下心来。放下了心的玉德,一时竟起了顽心,只跟在金环儿身后,待走到僻静处,在金环儿身后低声喝道:“哪来的小贼?”

金环儿吓得一激灵,两条腿都迈不开。

玉德转身绕到金环儿面前,道:“这样的胆子,也学别人摸墨捣鬼的。”

金环儿见是玉德,连拍胸口,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少爷您啊。可吓死奴婢了。”

玉德道:“怎么,是夫人叫你来嘱咐银坠儿么?”

金环儿道:“正是呢,少爷怎么知道的?”

玉德道:“这还用猜么?不去嘱咐银坠儿,难道还到大伯母面前出首谁么?对了,我刚看你,一开始要将包袱给那看门的,她不同意,你又跪又求的,就进去了。素来,都都大伯母门户紧,没想到,倒叫你这丫头找了空儿。”

金环儿笑道:“哪是什么空儿?那看门的是我姑妈。少爷,您忘了,我原来也是在别院里伺候的,后来,咱们这边用的人多,就把我给调过来了。”

玉德道:“原是这样,我倒忘记了。夫人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么?”

金环儿笑道:“那自然是妥的了,不妥的话,奴婢也就出不来了。有我姑妈看着,话虽不能说得太明,不过,我同银坠儿这几年,她总是能听得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