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又问道:“那您又为什么会收徒呢?”

云赤霞道:“一个人行走江湖,总有不便的时候,有人愿意追随,能留下的也就留下了。”

玉杉眨眨眼睛,道:“就为了这些么?”

云赤霞道:“抛开了一切道义的粉饰,也就是这样了。什么师道尊严,说到头来,不过是交换,做师父的需要有人驱使,需要到老迈之时,能有人照料,做弟子的需要学本事。这些事,稍一深想,便都能知道,只是,身在其中,谁也不愿意深想,说破了,谁也不好看罢了。”

玉杉问道:“那我呢?”

云赤霞笑道:“你,你用能叫我隐匿于侯府,来换取我教你一些本事。”

玉杉又问道:“这样看,师父总是要先庇佑弟子,到老了,才轮到弟子侍奉师父。这样的话,那做弟子的,到师父老迈之时,不认账了,又该怎么办呢?”

云赤霞道:“你以为为什么会有‘留一手’呢?你以为那些绝招,怎么就成绝招了呢?”

玉杉摇摇头,道:“人都说师徒如父子,要是师徒都是这样,父子之间又该怎么论呢?”

云赤霞见玉杉说得有些不像样了,拿手比了个“噤声”。

玉杉会意,苦笑一声。

云赤霞道:“既说到此处,那我便多说你几句,你叫我一声师父,我便规劝你两句,如今侯爷待你,并非绝情,别想争得太多了。”

玉杉道:“您这是替我爹埋怨我了?我还是那句话,如今,我纵不想叫他为难,可我与南氏之间,已是死局,她不弄死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我也只能接招了。”

云赤霞道:“要是这样的话,你活得岂不是很累?”

玉杉道:“那您有什么叫我不累的法子么?”

云赤霞道:“侯爷不是不明理的人,把实情同侯爷说了吧。”

玉杉道:“怎么说?我又怎么解释得了为什么今儿一早不说那绣屏是她亲自同我说,要送过来的呢?我只能说,当时事情太急,没来得及把绣屏再从灵犀园搬回来。然后呢?我爹再问我,为什么要把绣屏送到灵犀园里?我只能说是怕南氏有害我之心。这时候,虽说是真相大白,可是一则,不说我爹他会不会信,他便是信,我凭这也扳不倒南氏,到时,南氏又有一番说辞,她只要一口咬定,是银坠儿偷拿,便遮掩过去了。那一日,屋里原只有我同南氏两个人,我同她又是各执一词,您说,我爹他一准会信我么?”

云赤霞道:“眼下,确实不是说出实情的时候。”

玉杉道:“待过两日,大伯母审出银坠儿,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以后,也不会再有翻?的机会了。”

云赤霞轻叹一声道:“是我想得简单了。”

玉杉笑道:“您是真没见过她这样两面三刀,暗要人命的主儿,往后,真的是一句话也不要同她说,真有躲不过的时候,也要等旁边再有无关的第三人在的时候再说。哪怕是玉兕在呢?明日,我有不方便说的,您告诉丫头们,叫她们也都注意些,没事千万不要再同南氏那边的人说话。”

云赤霞道:“这个你放心,明天,我同黄莺她们说了,一定嘱咐好这些小丫头。”

玉杉谢道:“多谢师父了。”说着,往床上一仰,道:“这几日,看样子是真的睡得懒了。说了这会子话,倒是真有些累了,您也睡吧,明天我是还能睡,您却要忙碌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云赤霞嘱咐了丫头们,便出了府。玉杉这边起来吃了两个糖包,又回床去睡。一时,只听南蕙香那边伺候的金环儿的声音道:“夫人请三小姐过去。”

玉杉听了,心中暗道:“她怎么来了,南蕙香这会儿又叫我做什么?”又听黄莺道:“我们姑娘睡着呢,也叫不起来。金环儿姐姐请回吧,等姑娘醒了,我们自然禀告小姐。”

金环儿道:“你啊了么?就说叫不醒姑娘。”说着,便往内间屋里闯。

黄莺连忙拦住,道:“金环儿姐姐,小姐还在里面睡着觉,你怎么好硬闯?”

金环儿冷声道:“夫人叫三小姐,有要事,你这丫头怎么敢拦?”

又听曾淑慎身边伺候的兰香的声音道:“二位姐姐别吵闹了,叫底下的小丫头们看了成什么样子?”

玉杉听了,心中疑惑,兰香为什么也会出现,又恐她们真吵了起来,黄莺未见得支撑得住,况且又关着曾淑慎的面子在。当即起来,一边道:“我这睡着觉,怎么就这么吵,黄莺,还有没有规矩。”一边走到外间屋,看到金环、兰香,只当做才知道二人过来,道:“二位姐姐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金环儿道:“夫人请三小姐务必过去。”

玉杉笑道:“回去,同你们夫人说,昨儿侯爷说了,查出真相前,不许我出凝绿轩。”说罢,又转头对兰香道:“兰香姐姐怎么也来了,可是大伯母那边有什么话要请兰香姐姐传?黄莺,怎么不给兰香姐姐上点心。”

黄莺笑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奉上。”

玉杉连道:“还不快去,找我扣你月钱了?”

黄莺连将一盘芙蓉糕奉到兰香面前,道:“兰香姐姐,请用。”

她二人话说得极快,倒像是不给金环儿留下说话的空隙一样。好不容易逮着兰香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空儿,道:“三小姐,您说得很是,可不是查出了真相么,夫人怕奴婢一个人人小面子薄,请不动三小姐大驾,才请大太太那边的兰香姐姐一块过来的。这会儿子,差不多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还有两位少爷都到了呢。”

玉杉也不理会金环儿,只问兰香道:“兰香姐姐,是这样么?”

兰香点了点头道:“虽不敢说查出了真相,不过,今儿一早问出了银坠儿的口供,太太便带人押解着银坠儿,往二太太那边去了。”

玉杉道:“哦,既然还只是口供,那就是真相还没完全查明,我就不过去了。”说着,打了个哈欠,道:“二位请回吧,不是我不给二位姐姐的面子,我这身子,现在病着,实在是动不了,只想睡觉。黄莺,扶我回去吧,留二位姐姐喝口茶再走。”说罢,便伸出左手,叫黄莺扶着,便要回去。

金环儿连忙拦在前头,道:“三小姐,到底过去一趟,再回来也好啊。”

黄莺问道:“姑娘现在病着,你拦着她做什么?要造反么?”

金环儿见玉杉也是满面愠怒之色,只得低头陪笑道:“奴婢,不敢,三小姐恕罪,只是两位太太都在,实在是不好不去。”

玉杉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样吧,要依兰香姐姐说的,现在只是取了银坠儿的口供,尚未完全查明,那依着我父亲昨儿的话,我便还不能出凝绿轩。二位姐姐回去就这样说,两位太太也不会说二位姐姐什么的。况且,我人就在凝绿轩,本就跑不了,如今又在病中,更不可能跑了。要真是问出真相来,那真相是说我梁玉杉查偷盗了绣屏风,再来拿问我,也不迟呢。金环儿,你说是不是?”

金环儿点了点头,道:“三小姐说得很是,可是,奴婢出来前,夫人嘱咐奴婢一定要请到三小姐。三小姐不去,奴婢不好回的。”

玉杉道:“那你就说我一直睡着,还没醒呢。黄莺,你同她到外面说去,我真的撑不住了,要回去睡了。”

金环儿道:“这,这,求三小姐可怜奴婢。”说着,便跪了下去,一旁的兰香就也跟着跪了下去。

黄莺扶着玉杉,道:“你们这是意思呢,姑娘现在这个样子,你们硬叫她过去,能怎么样,难到叫她过去睡觉去么?”说着,再不理会二人,扶了玉杉进去。

玉杉躺在床上,对黄莺道:“你叫她们二人别一直这样跪着,好生的劝她们回去吧。我料想这真相还是甩在银坠儿身上,与咱们不相关的,你不必害怕。”

黄莺道:“您放心,我知道的。我也不害怕的。”说着,便走到外面,碍于都是丫头,只好将二人搀扶起来,道:“二位姐姐,刚才黄莺说话,有些不大中听,二位姐姐别见怪,如今三小姐这个样子,您二位也看见了,咱们两位太太,都是顶慈善的人,不会为了请不到三小姐,而责罚二位姐姐的,二位姐姐便请回吧。”

金环儿道:“这,还请黄莺姐姐跟着过去一趟,同两位太太说了,也不算我们两个人偷懒。”

黄莺笑道:“我又不是三小姐,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金环儿道:“黄莺姐姐是三小姐身边顶得意的人,三小姐的事,黄莺姐姐都知道的,您跟着过去一趟,要是有什么不大要紧的事儿,您替三小姐说了也是一样。”

黄莺摇摇头,道:“金环儿姐姐可是急糊涂了?三小姐是三小姐,我是个小丫头,我怎么能替三小姐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