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兕劝道:“你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会舍弃你呢?”

玉德摇摇头道:“那可不好说。这件事,咱们现在找不到合适的证人,也不能勉强,锭儿,倘若侯爷问起你来,你就只推说时间久了,若不是银坠儿今儿攀咬你们小姐,你都忘记有这件事了,知道了么?”锭儿点了点头。

玉德又道:“今日之事,成败全在你一人身上,若是露了破绽,后果有多严重,也不用我说了。”说罢,又对玉兕道:“行了,我还要去母亲那里,再耽搁,指不定又出什么变故了,你同锭儿也快些商议,差不多了,赶紧去同父亲那边说。这件事,夜长梦多,你多小心吧,看这时辰,父亲早朝也快回来了。”

玉兕点了点头,道一声:“知道。”便放玉德往母亲南蕙香那边去。

却说玉杉独自一人,在床上枯卧,按着云赤霞所授之法运转了几回内息,便真的睡去了。

玉杉似睡非睡间,仿佛听到玉鹿的声音,呜呜咽咽地哭着:“三姐姐,你怎么样了?”

玉杉只疑在梦中,也不理会,又听玉鹿哭道:“三姐姐,都是妹妹不好,三姐姐,你要是真有什么好歹,妹妹便也跟着你去了。三姐姐,我知道你如今也听不见,不过,我还想跟你说几句。”

玉杉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侧耳倾听玉鹿接下来的自陈。

只听玉鹿又道:“三姐姐,都是妹妹不好。”

玉杉心道:“又说一遍,你倒是说你怎样的不好啊。”

玉鹿继续道:“三姐姐,那一日,玉鹿玉给夫人请安。谁知请过安后,夫人将我和四姐姐留了下来,她同玉鹿说,三姐姐已经把周夫人的嫁妆,分与玉兕、玉祥两个,并没有玉鹿的份。一开始,玉鹿只道三姐姐这分得奇怪,若说是嫁妆,总是我们姐妹一人一份,怎么没有我的,倒有玉祥的。”

玉杉心中暗道:“我倒要听听,她是怎么同你说的。”

玉鹿道:“当时,夫人说是您不喜欢贺姨娘,连带着,也不喜欢我。所以,虽然,平日里,有个花儿朵儿的,你一样的给我同玉梧,到了大事上,你就只紧着玉梧了。我说:‘若说不喜欢,三小姐更不喜欢您才是,怎么倒有兕姐姐的呢?’她说,她有本事,叫三姐姐怕了她,所以,三姐姐不敢不给四姐一份。唉,三姐姐,你如今听不到,你若能听到,我便也能问个真假了。”

玉杉心中暗叹,自己将财帛两分,给了玉兕一份,虽自认是为了叫南蕙香不同玉梧、玉祥她们计较,可是若真说是自己怕了她,也不是说不过去。想到此处,心中暗叹,“唉,我若不怕,又何需如此。我若怕了,又焉能如此。”

玉鹿又道:“罢了,真也罢,假也罢,大错已经铸成。三姐姐若真有个好歹,玉鹿也活不成,将来,再到三姐姐面前赎罪吧,唉,三姐姐是会上天堂的人,我,多半是要下地狱的,恐怕是再无相见的日子了。”

玉鹿轻吁一口气道:“后来,夫人同我说,她有一位故友,那人手中有一副良药,这药分雌雄,将雌的那一副,放在一个人身上,雄的那一味,放在自己手里,虽隔千里,身上佩了雌药的,也会一心一意的为佩了雄药的那人谋划。我若有意,随便做个荷包、香袋、手帕的,交给她身边的银坠儿,银坠儿就能将这拿出去,找人下了这药。”

玉杉心中一惊,难道不是九香断魂散么?

玉鹿又道:“我那时,初听到三姐姐待我不如她们,哪里还想得到别的,便她说什么是什么。做了个荷包,叫银坠儿送了出去,我怕姐姐不喜欢,不爱戴,还特意绣的《崔莺莺听琴》。后来,见姐姐每日佩戴,便当做此事成了。”

玉杉躺在幔帐里,微微一笑。在梁玉杉看来,自己病后,总要再撑个三五日,才会露出个蛛丝马迹,谁承想,这才第二日,玉鹿便走到自己面前,同自己哭诉。事情进展得这样顺利,叫玉杉有些得意。只听玉鹿又继续道:

“三姐姐,你这时若是醒着,一定会问我,为什么要同你说这些吧?唉,如果,姐姐醒了,我又哪里还敢同你说呢?这两日,咱们家里出了这么多事,都怪玉鹿蠢笨,便是到了今日,看到姐姐一味的护着四姐,我都是那样的嫉妒。我嫉妒姐姐对四姐好,我不懂,为什么,您明明更恼夫人,您却这样护着四姐姐。为什么,您不肯多善待我那么一点呢?”

玉杉听到此处,料想玉鹿不会再隐瞒自己,便幽幽地道:“因为,你如今,还用不到我来善待。”说着,“呲啦”一声,将幔帐扯开,正坐在床上,笑吟吟的看着玉鹿。

玉鹿一直跪在玉杉床前自说自话,怎么也没想到,玉杉竟会突然起来。这一下,玉鹿吓得不轻,她想拔腿便跑,只是,一则两腿已经跪得麻了,二则,被玉杉吓得不轻,双腿已合不出一点力,哪里还起得来。

玉杉看玉鹿一副窘相,微微一笑,道:“就这样的小胆量,怎么也敢学别人害人?”

玉鹿低下了头。

玉杉笑道:“行了,继续说罢,你又为什么,要过来同我说这个?别说只是事情放在心里,不说难受。你说这些话,可是冒了大险,我不信,你只是为了不让心事憋在心里。”

玉鹿红着脸,试探道:“姐姐,刚才的话,您听到了多少?”

玉杉道:“打你说的第一句话起,我就叫到了。”

玉鹿低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姐姐,你能饶了妹妹么?”

玉杉道:“饶你什么?你给我下的毒,我都快成你的鹰犬了,哪里还说什么,我饶你呢?”

玉鹿依旧低着头,道:“其实,根本没有那样药,她给下的是九香断魂散,那药闻得久了,人就会昏睡不醒。”

玉杉笑道:“有解药么?”

玉鹿满脸愧疚地道:“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我,我忘记问了。”

玉杉道:“罢了,你也别问了。程太医医术了得,回头,看她有没有法子解罢,你看,我眼下不过是贪睡些,其实也不大要紧的。你不用害怕。”

玉鹿道:“我知道姐姐在安慰我。姐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玉鹿,便也不活了。”

玉杉笑道:“这样的话,你今日说了几遍了?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过来同我说这个呢?”

玉鹿道:“妹妹一直糊涂,还是嫣缕那丫头,同我说:‘您这些日子,同夫人走得近,按说,您是小姐,她是夫人,您在她身边侍奉,也是没错的。可是,您看看,她今日待四小姐的样子。’”

玉杉笑道:“嫣缕那丫头,倒是比你明白。就为这个?”

玉鹿道:“是,也不是,嫣缕说时,我还只道:‘东西是在四姐姐那发现的,夫人这么做,也算是大义灭亲,没什么不是的。’倒是嫣缕同我说:‘夫人如此秉正,怎么还会把那秘药给您呢?’”

玉杉道:“咱们素日来,都小看了这个丫头了。”

玉鹿点点头,道:“是。”

玉杉又道:“那你又如何知道那药不是什么雌雄毒,而是九香断魂散呢?”

玉鹿道:“我听了嫣缕说的话,觉得大有道理,再一个,我也怕银坠儿把我招出来。便带上自己手里那所谓雄药,要去还给夫人。”

玉杉问道:“然后呢?”

玉鹿道:“夫人说,这条贼船,我下不去了,所谓的雄药,不过是些山楂甘草丸,实际上姐姐所中的是九香断魂散,这几日,姐姐已经开始发作,不出个把月,姐姐便会,便会……”

玉杉哂笑道:“你这是看我要死了,叫我死个明白。”

玉鹿道:“不,姐姐,玉鹿绝无此意,姐姐要真是不好了,妹妹绝不独活。”

玉杉道:“好,我便信你。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那荷包,南氏看过么?”

玉鹿摇摇了头。

玉杉笑道:“这就好。这件事,我信你,不过呢,这件事,不能轻易这么揭过去。”

玉鹿正色道:“玉鹿但凭姐姐发落。”

玉杉道:“行了,但凭我发落什么,我且问你,今日的话,你敢不敢同父亲面前再说一遍?”

玉鹿微一沉吟,点了点头,道:“敢。”

玉杉道:“好,那就好,姐姐没看错你,玉鹿啊,人有私心,不算什么,谁没有私心呢?不过呢?想要别人待你好,总要先待别人好,若那人懂得回报,便可以一直好下去。若不懂,便可两散。”

玉鹿道一声:“是。”

玉杉又道:“眼下,这件事,还不到说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要是有的话,我就真保不了你了。她肯在这个时候,同你说出实话来,不过是看银坠儿是个弃子,在咱们府里,是再也待不下的,便是将来事情从你这里败露,你说是银坠儿搭桥,也没人信了,更攀扯不到她那里去。”说到此处,玉杉轻咳一声,清一清嗓音,道:

“我不知道你那里的山楂甘草丸,是不是真的山楂甘草丸,如今,又交给了她,更无从知道了。这样吧,程太医再来时,你叫她给你诊一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