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轩里,伙计一边收拾着一口未动的茶水,一边道:“掌柜的,您怎么把刘四给捅出来了。”

掌柜的道:“你懂得什么?收你的茶水吧!人家本家上门来问,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刘四在他们府上净拿些陈货混充,给小姐太太们使用,咱们实交待了,最多不过是没地方销这些陈货,将来,他念着咱们的今天的这个实诚,还得再来买咱家的货。咱们有必要替刘四遮掩么?”

伙计道:“可是,没了刘四,咱们再有那些不好销的,又往哪里去送呢?”

掌柜的道:“咱们明华轩,哪有那么多陈货么?我怎么不知道?”

伙计被掌柜的这么一数落,悻悻地端着茶,往后面去了。

却说玉祥、程墨山到了宝云楼,也是一样的光景,弄得玉祥实在是不好意思。

程墨山道:“大家子里,出一两个刁奴,也不算什么大事,祥少爷也不必太过在意,禀明了侯爷,处治了就是。”

玉祥道:“程先生您不知道,近来我家里事实在太多,前儿才把太太那边一个丫头发落了,撵了出去。今儿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是说也为难,不说也为难。若说了,现在替那刘四当差的方谨,是我姐姐身边锦绣的哥哥,我若出头处置了刘四,人们难免觉得我是为了自己筹谋。若不说,看着这刁奴拿着我梁家的钱不当钱,我又是真的心疼。”

程墨山道:“行了,这件事,我替祥少爷说了。”

玉祥道:“那敢情是好,我这边多谢谢程先生了。不知道,我该怎么谢程先生才好。”

程墨山道:“不用言谢。不过,祥少爷若真是过意不去的话,有件事,还望祥少爷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

玉祥轻叹一声道:“程先生有什么事要求我爹?不过,我可提前说好了,在他老人家面前,我说什么,怕是都没用。”

程墨山道:“我想到侯爷的兵营里去历练一番,我之前倒也和侯爷说过,侯爷也没说准,所以,我想请祥少爷替我问问。”

玉祥笑道:“这样的话,倒不是说我不帮您,实在是,我若不说还好,我若说了,怕是他老家非但不准您去,还叫我和玉德白白地挨上一场骂。”

程墨山道:“这又是为何?”

玉祥言语间带着些无奈,道:“怪我们不长进,不知道为国尽力。”

程墨山笑道:“你们才多大,难道侯爷想叫你们这个年纪就跟着上战场么?”

玉祥道:“谁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想的,如今四海升平,倒是家里,你算计我一下,我刺激你一回的,没个消停。”

程墨山打趣道:“若是家里反不如外面好,那祥少爷不如和我一起,和侯爷说,要到军中效力。”

玉祥道:“我不去,到时候,成天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更看我不顺眼了。我只想有一天家里不这么争竞,我们兄弟姐妹们,弹个琴、画个画,想聚了,一起游园做诗,累了,就回自己屋里看看书。这定远侯府,虽说不上多么豪富,也算是有些家财,为了这点子家财,弄得兄弟不成兄弟,姐妹不成姐妹的,真不如田舍之家,虽然饥寒劳苦些,却总是一家子骨肉亲密。”

程墨山道:“谁家都些争竞的,那一年,我入太医院之前,在郊外踏青时,治过两个病人,两个人都跟个血葫芦似的,你猜是为了什么,我料想你猜不出来,我直接告诉你,原来是兄弟分家,他家不过十亩地,就这么十亩地,为了谁要临水近些的那五亩,就打了起来。”

玉祥道:“这是程先生您编出来哄我的吧?”

程墨山道:“我骗你这个做什么?祥少爷再过二年,也就知道了,其实哪里不都是这个样子么?只要有人,就总免不了有个争竞的。”

玉祥道:“要说有人就会有人同你争,那程先生又何必要去军中呢?”

程墨山道:“我就是不想治这些人了,我想去救治那些为了巍巍华夏征战四方的大好男儿。”

一时回到侯府,梁文箴却不在书房,问小丫头,小丫头也不知道,又问小丫头,雪浪去哪里了,依旧说不清楚。二人只得在书房等侯。

却说玉祥、程墨山二人离去以后,侯爷梁文箴心下苦闷,勉强自己看了一卷书,又实在看不下去,便索性不看,又觉呆在屋里太过气闷,便起身要往外走。雪浪问了两句,却全如听不见一般。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定远侯府里,梁文箴就这么闲逛,雪浪也只得在后面,紧一步、慢一步地跟着。

就这么三转两转,竟转到了祠堂前面,梁文箴一个人,也不命人掌灯,就进去了,这一进去,在里面足足待了有一个时辰,雪浪在外面,既不敢贸然进去,也不敢离开,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想找个路过的丫鬟小斯去给南蕙香送个信,却偏巧一直没有路过的。

雪浪这里,正是心急如焚,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转悠,如同拉磨一样。就看梁文箴从里面掌着灯,出来了。

梁文箴出来后,仿佛比进去前倒轻松了许多,对雪浪道:“回头拨两个人过来守着,别叫里面落了灰了。”

雪浪见侯爷出来,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连声应道:“是。”

侯爷梁文箴回到自己书房里,见程墨山、玉祥等着自己,连对程墨山一抱拳,道:“砚冰贤弟,玉祥这小子,叫他自己回来就是了,怎么还劳您送他回来了。”

程墨山也一抱拳道:“怎么好叫祥少爷一个人走回来呢?况且,还有些东西,只有侯爷府上有。”

梁文箴道:“倒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贤弟快说,我这就叫人去取。”

程墨山道:“倒不是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些陈年的脂粉。您也知道,程某并不懂脂粉,便想到这几家铺子,去看上一看,又怕说了实情,吓到店家,便想着干脆另买一份,再同眼前这些做个比较,也能知道原委。谁知道有几样货,竟然叫府上的刘四买办,给包圆儿了。所以,程某想到府上,请刘四买办出来问问,那些货,还有没有,若是有,还要请他拿出些来,程某好回去研究。”

梁文箴微一皱眉,道:“他包圆儿这个做什么?”未及细想,便对雪浪道:“快去传刘四进来。”

雪浪道:“奴婢这就去,只是前儿刘四叫惊马撞折了一条腿,当不了差,现在不在府里,要传他进来,只怕要再等些功夫,还请侯爷和程先生再等上半个来时辰。”

梁文箴道:“快去吧,还有告诉厨房,备下一桌上等席面来,再叫玉德也过来。”

雪浪道一声:“是。”便出去安排小丫头们去宣刘四、去请玉德,又自己亲自往厨房安排席面。却说到了厨房里,只见玉兕正在灶前忙碌,倒是几个婆子在一旁坐着闲聊,掌勺的大师父一个也不见。

雪浪上前,给玉兕请了安,道:“请四小姐安。”

玉兕抬起头,看到雪浪道:“雪浪姐姐,您怎么来了?”

雪浪笑道:“怎么倒是四小姐问奴婢呢?这话该奴婢问四小姐才是,四小姐怎么到厨房里熬上粥了。”

有那机灵的婆子上前道:“雪浪姑娘,这几日,四小姐一直在厨房里替三小姐熬粥呢?可见咱们四小姐,对三小姐的一片心意了。”

雪浪白了一眼道:“你们几个,只知道坐着闲磕牙,四小姐对三小姐好,亲自替三小姐熬粥,你们就都这么看着么?要你们在这里当老太太么?”

那婆子满面堆笑道:“雪浪姑娘,您可冤死奴婢了,我们是真想替下四小姐来,四小姐不让啊。”

雪浪道:“行了,这话别同我说。当我是新来的了,还不是四小姐要弄,你们乐得借势躲懒儿,正好歇着么?哪天,叫我恼了,直接回了侯你爷,你们就知道好歹了。得了,我也不同你们多说,侯爷叫开桌上等席面,你们赶快去,要是晚了,我也不说别的,你们就都有地方坐着聊天了。”

说罢,雪浪又对玉兕道:“四小姐,奴婢多句嘴,您可别怪奴婢,您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别纵着他们,凡事要都自己做了,还养着我们这些奴才做什么呢?您若是不放心她们,便叫雪浪过来,也使得。”

玉兕道:“得了,这粥也差不多了,我这就走,不会占他们地方的。你叫他们去请掌勺的大师傅们过来吧。要说,我也不愿意总往园子外面跑,可是园子里的小厨房,都半个月了,还没见好,若是小厨房里好了,那里不过是几个婆子,掌勺的又是范大娘,我过去也方便,不向在外面,我一来,大师傅们就得出去。”

雪浪道:“四姑娘说得是,奴婢回去一定催促他们。再一个,奴婢还有件好消息告诉您,三小姐的病,有救了,奴婢听程太医的意思,大概到中秋节,怎么也都痊愈了。到那时,您也能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