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云赤霞的解释,玉杉讪笑道:“照您这么解释下来,我倒还该感谢他不往明白上办这事了?”

云赤霞劝道:“家里的事,不可能弄得太清楚的。”

玉杉抿了抿嘴唇,道:“我偏要弄清。”

云赤霞道:“怕就怕,等到弄清的那一天,结局却不是你想要的。”

玉杉梗着脖子道:“是么?”

云赤霞道:“你觉得,再继续下去,你真的有本事一直保住自己的本心么?”

玉杉道:“不知道,真到那个时候,我做得过了,自然有人再来收我,不过,眼下,我自问对得起她们。”

玉杉的心中,有些烦乱,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便自端了粥碗,喝了碗粥,又吃了块糕,一边吃一边道:“不得不说,玉兕这丫头,厨艺真的的不错。说句晦气点的话,真到了侯府有落魄的那一天,玉兕、玉鹿这两个,比我过得好。再不济,还能找个宅门做个厨娘、针线上人,至于我,只所是没有退路了。”

云赤霞道:“你比她们更通些文墨,又知些医道,做个医女或者就像陈夫子那样,给宅门里的小姐做个老师。再说了,侯府如今,正是鼎盛之时,哪里就到这里了。”

玉杉道:“您别哄我,我这个脾气,到时不叫本家给打出来,就算不错了,我可不像她们,能那样的做小伏低。再说了,真论起学问来,我还真未见得比玉兕她们强。”

云赤霞道:“那我问你一句,倘你是四小姐,你会怎么做?”

玉杉微一蹙眉,道:“要是我,那么大的东西都叫人搬进来了,自己一点知觉也没有,就是死了,也不冤枉。”

云赤霞笑问,道:“你真这么想?”

玉杉点了点头,道:“不然呢?一点防备没有,能怎么办?只是哭哭啼啼地喊冤,有什么用?况且,侯爷那边,又不是不知道真相如何,我什么也不做,他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这一回,不就是这样么?这几边算计来,算计去,安排这,安排那,到最后,他老人家,连问都不带问的,直接定了。”

云赤霞又问道:“若你是今日的四小姐呢?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姐姐,母亲要害姐姐,姐姐也不是没防备的。”

玉杉道:“我要是今天的她,我根本不会再登凝绿轩的门。”

云赤霞道:“这又是什么?”

玉杉道:“一边是娘,一边是姐姐,虽然这个娘不是什么善类,可到底占着一个娘的名分,我还能怎么样?她曾想过叫我顶罪,可说到底,这事是挡了下来,往后,我对她多防备些便是。而我那姐姐,虽说没主动害过谁,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两个人,我谁也招不起,我只躲自己的灵犀园里,囫囵过我的日子,过二年往外一嫁,不管嫁高嫁低,也与这两个人无关了。为些个浮财,一味做小伏低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云赤霞道:“你不与这二人有牵连,怕是也嫁不好。”

玉杉道:“三姐嫁到哪里,尚且不知,又岂能管得到我这里,倒是我的那个娘,她为了替玉德多谋划些,也不肯叫我嫁得太差。”

云赤霞道:“四小姐要是能像你这么想,这些日子也不用受这委屈了。”

玉杉道:“委屈也是她自找的,真以为能在我与南氏之间游刃有余么?怕到最后,是刀头舔血,血没舔到,倒割了舌头。”说到此处,自己先笑了起来。

云赤霞道:“那倘若你是六小姐呢?”

玉杉道:“玉鹿,这个我倒还真说不准,她做下的事,到今天我也想不通,怎么就那么容易信了南氏的话,冒这个险呢?难道,真的有当日南氏骗她的雌雄毒么?雄的在南氏那里,雌的下在玉鹿身上。可是这也不对啊,要真有这个,她又下在玉鹿身上做什么?直接下到我这里,我不就将母亲留给我的嫁妆直接拱手相让了么?”

云赤霞道:“这怕是‘乱拳打伤老师傅’了。”

玉杉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云赤霞反问道:“你见过两个没有武术功底的人打架么?”

玉杉道:“没见过,丫鬟们吵架拌嘴,倒是见过。”

云赤霞解道:“没有武术功底的人打架就是一通乱踢乱咬,一点章法没有,真按着套路去看,是真看不出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那么出招。可是呢,有时,这样乱挥乱咬的,还真管用。寻常的功夫,还真未见得打得过拼了命的普通人。功夫好的,又不敢同他打,怕真一失手,反到要了他的命。”

玉杉道:“这个,那老师傅难道不能点那不会功夫的人的穴道么?”

云赤霞笑道:“这点穴的功夫,也不是人人都会的。”

玉杉道:“这倒有意思了,要真是玉鹿那丫头,根本没想别的,就叫南氏给撩拨了,天知道下回,她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玉杉还要再说,只见云赤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住了口。

只见黄莺走了进来,道:“小姐,锦衣在外面了,您这会子要不要见。”

玉杉点了点头,道:“叫她进来吧。”

黄莺出去带来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并不认生,上前便向玉杉行了礼道:“奴婢锦衣,给三小姐请安,愿小姐早日平复如故,福寿绵长。”

玉杉笑道:“你倒是会说话,这话是谁教给你的,是你姐姐么?”

锦衣道:“是奴婢的哥哥。这几日,奴婢在家中,常听到奴婢的哥哥提起三小姐身子不适,实在是善人多磨难,只盼着您能早日如旧。”

玉杉笑道:“你哥哥是哪一位?平白无故的,他同你说起我做什么呢?”

锦衣道:“哥哥知道了奴婢要来三小姐这里,就托人向我姐姐那问了话。”

一旁的黄莺道:“原来小姐您不知道他哥哥,现在替了刘四,采买脂粉针线的方谨,就是她哥哥。只是咱们凝绿轩,不用公中的脂粉,都叫云姑去采买,就没怎么同他交往。”

玉杉道:“这就是了。这样吧,你姐姐锦绣,在五小姐那里伺候,最是尽心竭力,我看你也是个机灵的,你哥哥我虽然没见过,料想也不会太差,正好云姑平日里又忙碌,不太能常顾及这些,回头,你叫他同云姑报个账,若是差不多,我这里所用的东西,便也交给你哥哥去办。”

锦衣连道:“奴婢替奴婢的哥哥,谢谢三小姐。”

玉杉笑道:“给你哥哥又多派了差事,怎么倒还谢我呢?我可提前说好了,三小姐我的脾气不好,在我这里,好好当差是正经,敢有吃拿卡要的,我可不依。”

锦衣道:“断不敢的。”

玉杉又道:“不过差要是当好了,叫三小姐高了兴,我也是不少赏你们的。”

锦衣道:“是。奴婢早听姐姐说过,三小姐为人最是慷慨大方,又不苛待下人,奴婢能跟了三小姐,是奴婢的福分。”

玉杉笑道:“行了,奉承话儿就别说了。你姐姐在五小姐那里,你平日要是想去找她,或是叫她过来,都可以,只是别耽误了差事就好。”

锦衣应道:“是,奴婢一定好好当差,不会耽误差事。”

玉杉道:“好,就这样吧,你今儿刚来,也别太累了,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黄莺。对了,黄莺,咱们还有箱子、锁头么?”

黄莺道:“还有的。”

玉杉又道:“那就好,想着给她分一个,写好名字。对了,锦衣,你会写名字么?”

锦衣点了点头,道:“会的。”

玉杉道:“那就好,我也没别的话说,你们都下去吧。”

黄莺带了锦衣下去,玉杉对云赤霞道:“您也下去吧,她们那边,黄莺一个人怕是忙活不过来,再说了,那印章钥匙还得麻烦您给拴上呢。”

云赤霞道:“你一个人待着,别再睡了。看看书,弹弹琴,都好。”

玉杉道:“我知道了。”

看众人走后,玉杉想道:“弹琴,是有日子弹琴了。”便从墙上取下了一张鹤鸣秋月琴,琤琤纵纵地弹了起来。

琴音幽幽,秋风细细,竹叶萧萧,风吹过竹叶,沙沙地响着,倒像是在给玉杉的琴声伴奏一样。久未弹琴的玉杉,在琴声、风声中惬意悠然,沉醉其中,自得其乐,忘记了那令人烦心的后母、庶妹。

风声渐大,在竹叶沙沙之声外,另有一种呜呜的声音,倒像是吹到了哪处空堂、或是未关的窗子产生的。这样的声音,叫玉杉想起了《庄子》中所说的:“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

顺着《庄子》又想到,其中天籁之籁字,原指箫,遂放下瑶琴,取了管箫,细细吹来。

玉杉本也会吹几调箫曲,只是近来一直忙碌,没腾出空来,且自身又不像对瑶琴那般挚爱,是而极少吹箫。只是这一日,那风声仿佛也要助兴一般,竟一直呜呜咽咽地,倒叫玉杉直吹了半个时辰,气力不足之后,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