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浪看了听了玉杉的吩咐,带了灵秀出去。玉杉拿着信,神色黯然,竟似不能行动一般。

玉梧看玉杉这个样子,心中担忧,道:“三姐姐,你怎么了?”

玉杉摇摇头,将信随手交到黄莺手中,道:“没,没什么,咱们将来都有这么一遭,我又伤心难过什么呢?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嫁得那么急。之前竟一点迹象都没有。”

玉兕劝道:“三姐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香芷就要进太子府,周家不可能还叫香芝姐姐留在家中。”

玉杉白了一眼,冷笑一声道:“你倒是都知道。”

玉兕道:“那一日,璟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到太子要纳周家的四小姐为妃,三姐姐不记得了么?”

玉杉猛然想起那一日,在外祖母周老太太的寿宴上,璟王到来时的种种,心中愈发不快,抢白道:“外男说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玉兕对玉杉这些日子,待自己时好时坏,早已习惯,也不反驳,只是一张俏脸窘得通红。

倒是玉梧在一旁劝道:“三姐姐,你别这样说。”

玉杉道:“那我该怎样说?你四姐向来是专拣高枝攀的。说她记得外男的话,倒还真冤枉她了,那日说话的人,要不是璟王,而是个穷书生,她只怕才不会记得呢?”

玉兕的脸色红了又红,眼圈儿比脸色还红,仿佛随时便要滴下泪来,道:“姐姐,不过是香芷表姐要入太子府的事情,你一时没想起来,我提了一句,姐姐又何必这样的折辱我。”

玉杉虽见玉梧向自己连连使眼色,示意自己别说,却还是冷笑一声道:“我折辱你啊?你要是觉得我在折辱你,那离我远点,别一日三趟的往我那里跑。再说了,谁是你表姐,香芷是小名儿,她大名是什么,你知道么?整天想叫别人提携你些,也不想想,人家真看得上你么?”

玉兕道:“外祖家表姐们待我也是极好的,哪有像姐姐你说得那样?”

玉杉道:“我说哪样?外祖家,你外祖家姓南,不姓周。别告诉我,你娘扶正了,你也没有姥姥家。”

听到玉杉说到自己母亲扶正一事,玉兕一直忍着的泪,倒底流了下来。一边流着泪,一边道:“是,我当初是姨娘生的,你看不起我,可是,可是我又有哪一样,对不起你梁玉杉?一样的姐妹,我在你面前做小伏低,受了多少委屈。”

玉鹿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焦急的模样。

玉杉连连冷笑,转身欲走,却见自己的父亲梁文箴面色铁青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梁文箴道:“你同我来。”那声音冷得不带一点温度。

看着在愤怒边缘的梁文箴,玉杉心中多少也是有些害怕的,只是直楞楞的站着。

梁文箴见女儿不动,也不顾体面,直上前拉起女儿的玉腕,大踏步地便要往园子外面去。

梁文箴带着玉杉出去后,众人才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黄莺对锦衣说了句:“你去找云姑。”便在后面紧一步,慢一步的跟着。

三姐妹道:“怎么会这样?”

玉兕道:“我怎么知道,她这些日子,虽然有时脾气不太好,可大部分时候都挺好的。谁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样说?”

玉梧道:“那现在怎么办?”

玉兕道:“父亲一向疼三姐,应该没什么事吧,要么,你去找大伯母,玉鹿和我去找夫人。”

玉梧道:“也只好这个样子了。只是现在,父亲又不许夫人出来管事。要么,我去找我娘,四姐你和六妹去找大太太。”

玉兕道:“你也来安排我做什么了么?”

玉梧道:“四姐,玉梧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父亲见了夫人,更恼了夫人。”

玉兕道:“我还不知道你们,这家里,一家上下,谁看得起我,罢了,罢了,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便怎么样。”说着,便掩面离去。

留下面面相觑地玉梧、玉鹿。

玉鹿道:“五姐,怎么办?”

玉梧道:“你去找大太太,我去找我娘。夫人那,还是先别送信了。”

却说梁文箴拽着玉杉,没有去自己的书房,而是到了后面的小祠堂。

玉杉也没有想到震怒的父亲会带自己来这里。

祠堂里没有点灯,也没有开窗,虽是白天,却是那样的阴暗且宁静。只听梁文箴没有温度的声音道:“跪下。”

玉杉看不到蒲团,只得跪在了砖地上。

梁文箴亲自点亮一棵棵的蜡烛,阴暗的祠堂里,一点点变得温暖明亮。

梁家祠堂所供奉的先人并不多,确切地说,可以称之为很少。只有梁玉杉的祖父梁荣,祖母于氏,大伯父梁文正,生母周道融四人。

点亮了所有的灯,梁文箴道:“杉儿,爹知道你心里有委屈。”

玉杉道:“爹您知道就好。”

梁文箴道:“可是,那到底与玉兕无涉。”

玉杉道:“我所说,亦与此事无关。”

梁文箴道:“在你的心目中,人的出身就那么重要么?你的祖父当年也是捐官出身。”

玉杉道:“出身?您这里是我们的出身,都是一家姐妹,我又何尝看不起谁?我待玉梧如何,我待玉鹿又如何。今儿不过是刺了玉兕几句,刚巧叫您看到了,您就这样的大发雷霆。您可知道,这半年上,她从我这里拿了多少金珠玉器?远的不说,绣屏案发第二日,我还给了她一套玉杯呢。她为了能多要些玩意儿,心甘情愿的做小伏低,又怨得着我么?”

说到这里,玉杉顿了一顿,道:“况且,祖父他老人家,虽是出身捐班,可是,他后来娶妻于相千金,是因为文采,拜相是因为策略,封定远侯是因为打下了西蛮城。当得起出将入相。谁敢因为不是正经科举上来的,而看不起他老人家。”

梁文箴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可是,说到头来,你还不是,因为惠贤,而折辱玉兕么?”

玉杉反问道:“惠贤,她是当得起这个惠字,还是当得起贤字?我折辱玉兕?真出了事时,我想叫玉兕活。想叫玉兕死的是她。幸亏那一日,爹你还没糊涂到底,不再听银坠儿胡说,不然的话,玉兕背着偷盗的罪名,您打算怎么处置?岂不是又重蹈玉吉当年覆辙?”

梁文箴被玉杉刺激,恼怒之下,拿出一根鞭子,直打在玉杉脊背之上,饶是手下留情,只用了三分力,却还是打得玉杉往前一扑。一鞭下来,梁文箴口中低喝,道:“还敢巧言令色?”

玉杉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打得一懵,全忘了呼痛。

梁文箴还要再打,玉杉转身问道:“爹,你要打死我么?”

梁文箴低呼:“认错!”一鞭又要挥下。

玉杉下意识地伸手格挡,梁文箴道:“怎么,梁三小姐还想还手么?”

玉杉无奈,实不敢,也不能同父亲动手,只得强逼着自己,转身向堂上跪好,等待这莫名而来的责打。

鞭子没有挥下,玉杉满是迷茫地道:“我到底错在哪里了?当日,我若没有将那绣屏转到玉兕屋里,南氏在您面前搬弄口舌,您再从我屋里翻出绣屏来,我该怎么办?玉兕是没有对不起我,可是,我心里不痛快,她也完全可以不在我面前一再地委曲求全,我没逼她。”

梁文箴道:“你是没逼她,可你一再拿东西引着她。”

玉杉道:“她自己看不得别人有好东西,这也怨得我么?”

梁文箴又是一鞭挥下。

玉杉疼得一吸气,道:“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叫您这样大发雷霆。您给个罪名,该打多少,我都认了。您又不说出我错在哪里,就这么拎着鞭子。您要打我,我不敢喊冤,可您总得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吧?”

梁文箴道:“这些日子来,我待你还不够宽容么?我续弦,你不愿意叫娘,可以不叫,我许你不去请安,我许你自己调动自己身边的丫头,我许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可是你呢?玉兕都快成你的丫头了。”

玉杉道:“我没逼她,那是她自己愿意。她今日这般境地,一半在她娘,一半在她自己。虽说有我在其中推波助澜,可是,只要她娘当日没打算诬盗于我,只要她自己不打算保住我对她的好处,她就用不着这样。爹您是明白人,这里面孰是孰非,您不是不知道,可是,您不想把事情办明白了,只能在这里拿我煞性子,这又算怎么回事?”

梁文箴道:“你打算怎么样,叫我休妻么?”

玉杉道:“不然呢?她害的不只是我,我不懂,她到底是给您灌了什么样的迷魂汤,她做出那样的事,您竟一点处置也没有。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叫玉兕难过的话,您就这样打我。我听人说,南疆有副毒药,中了毒人会替下毒人千方百计的替下毒的人想。她是不是给你下了这毒了?”

梁文箴道:“我恼的是你不该以出身看人。”

玉杉道:“我看不起她的也不是她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