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玉杉的话,梁文箴心头一惊,他一直只当南蕙香虽然不堪大用,有些小算计,却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当即问道:“你疑心她,可查到什么实证了?”

玉杉道:“没有,她扶正那一日,我娘托梦给我,说南氏侍奉汤药时,减了药量。”

梁文箴心里一块儿大石落在了地上,冷笑一声,道:“就这?”

玉杉梗着脖子,道:“是。”

梁文箴强忍着怒气,道:“你凭一个梦,就闹出这一出一出的?”

玉杉道:“我对南氏有了敌意是从那时而起,但之后这些事,我只是见招拆招而已。”

梁文箴道:“行了,你回去吧,这件事,我会想着,若查出来,真如你所说,我不会姑息的。”

玉杉站起身来,道一声:“杉儿告退。”便要离开。

梁文箴又道:“若不如你所说,你待如何。”

玉杉笑道:“爹您这儿不是还记着我九十杖了么?”

梁文箴看着有些嬉皮笑脸的女儿,无奈道:“出去。”

玉杉笑盈盈地道:“是。”

出去看到云赤霞、雪浪二人在外面,想是雪浪回来,云赤霞拦住没叫进来。

玉杉走到云赤霞面前,道:“咱们回去吧。”

夜愈发深了,二人趁着茫茫夜色,往园中而去。

云赤霞道:“你这又是在作什么呢?身上的伤不疼是怎么着?”

玉杉道:“疼,怎么能不疼呢。”

云赤霞道:“那你还这么一再的惹怒侯爷?我要知道你这么能作,才不跟你过来呢。”

玉杉道:“您不跟过来,当时,怕还真没别人能劝得了呢。”

云赤霞白了一眼玉杉,道:“侯爷要真跟你铁面无私,我也劝不了,真挨九十杖,看你怎么办?”

玉杉笑道:“真挨上,倒好了。”

云赤霞道:“看来,侯爷真是手下留情,还没把你打怕。”

玉杉道:“我怕啊,可是,我怕又能怎么样呢?从此,像个避猫鼠一般,见到他们就碰,我就能好过了么?”

云赤霞道:“可是,如果查到最后,你的梦,只是一场梦的话,又该怎么办?”

玉杉道:“还能怎么样,我们在里面的话,您又不是没听到?我要是真的冤枉了南蕙香,挨顿苦打,也不冤枉。”

云赤霞道:“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你又何苦呢?”

玉杉笑道:“我不苦,以前的事,我想查是查不清的。她只是减了我娘的药,没动别的手脚,只要她自己不说露了,便没有人能查得出来。”

云赤霞道:“你查不出来,侯爷也查不出来,到时,你不是白白挨顿打么?又有什么好处。”

玉杉慧黠一笑,道:“我与南氏不睦,可我也没傻到要拿自己半条命,去诬陷她啊。至少,在我爹眼里,我没傻到这个份上。那么,您说,我爹又会怎么想呢?我若是白白说出我的揣测,他老人家是不会信的。这样,赌上自己半条命,他老人家就会想,杉儿是不是手里有什么证据,只是,还没到说的时候,不然,怎么会拿着自己半条命去攀诬南氏呢?这样,他就是再信他这位新夫人,也不可能一点也不信我。”

云赤霞轻叹一声,道:“你太冒险了。”

玉杉道:“不冒险,就危险了。”

回到凝绿轩,只见黄莺正要出去,看到二人,喜形于色道:“姑娘,您这是去哪里了?”

玉杉道:“没什么,不过是在园子里走走,你这是要去哪儿?”

黄莺道:“姑娘不在屋里,我们这做丫鬟的哪里还敢在屋里待着,正要出去找您呢。”

玉杉道:“行了,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却说梁文箴,自送走了梁玉杉,拿着本书,却翻来覆去地再也看不下去文章,雪浪见状,劝道:“侯爷,天晚了,早歇着吧。”

梁文箴撂下书,道:“你也出去吧,叫我一个人待会儿。”

雪浪并不动。

梁文箴道:“你也学得他们一样,不听话了。”

雪浪道:“侯爷,三小姐在屋里同您说了什么话,雪浪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是三小姐如今尚在病中,便是真说错了什么话,您也先饶她一回。等她病好了,自己想明白了,再叫她过来给您认错,也就过去了。”

梁文箴道:“她这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样向着她说话。”

雪浪道:“不是三小奶给奴婢灌了迷魂汤,今儿的事,不拘是三小姐,还是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或者是两位少爷做的,雪浪都是一样的话。雪浪只认您这一位主子,雪浪实在不想看到您伤心难过的模样。”

梁文箴道:“这阖家上下,也只有你这么想,剩下这些人,谁还管我心里痛不痛快呢?”

雪浪陪笑道:“您这可是冤枉死大家了,这些人,谁不是盼着您每日都开怀?您开心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便都开心了,您哪一日心里不痛快了,大家就都小心翼翼的。”

梁文箴道:“他们不过是害怕罢了。”

雪浪道:“是害怕,更是敬畏。”

梁文箴道:“算了,你别哄我了,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我若再不知道,我就真白做这定远侯了。你说,你没听到刚才的话,我却知道,你其实都听到了。杉儿说惠贤害死了道融,你觉得呢?”

雪浪听了,道:“这样的事,奴婢怎么敢乱说呢?”

梁文箴道:“罢了,我也是被这丫头气得糊涂了,这样的话,你又怎么敢说呢?今儿外面还有谁在伺候?你去嘱咐好他们,别往外传了。”

雪浪道:“您放心,这里的奴才,都是信得过的。”

梁文箴道:“多去一趟吧,父子夫妻间,都有信不过的时候。别的人,更不能说绝对了。”

雪浪只得称:“是。”不敢再说其他。

屋中只余下侯爷梁文箴一个人,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没有那么的痴傻,她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说,什么样的话不能随便说。可是,他同样相信自己的夫人,他不觉得自己的夫人会是那样狠毒的女人。纵然这个女人有些不成器,做不了一府夫人,纵然她有些小心机,小阴谋,却也不至于有害人性命的胆量。

他有心信任自己的夫人,可是,他又解释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女儿敢同自己赌这九十杖。有心不信自己的夫人,却又觉得,自己所挑选的女人,不至于如此的不堪。

想到此处,梁文箴缓步走出书房,来到正房之外,这几天,他没有回到正房过,因为国事,他也无暇到姨娘屋中,每天只在书房里歇下。

今日,周府来送请帖,他与周家本是至亲,周家小姐的婚事竟这样晚才来告诉自己,这叫他摸不着头脑。偏巧周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又另有信件送给玉杉,他便叫雪浪带着那丫鬟去花园里送信。

自己想在后面,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没想到,竟然叫自己看到玉杉一直在拿话挤兑玉兕。

这叫他有些想不通,在他眼中,自己的女儿,同她的母亲一样,刚直而不失柔和,待下从来都是慈善的。可是,如今,他却实实在在的看到自己的女儿在欺负另一个女儿。这叫他愤怒得无以复加。为此,他重责了梁玉杉。

做为父亲,他不觉得自己责打玉杉,有什么错处,这件事,本就是玉杉有错在先,虽然,玉杉的伤势看起来有些吓人,可是,他下手时有忖量,没有下死手。

之后,程太医的脸色,叫他懊恼,叫他憋屈。

再然后,宫里来人,令他憋屈得无以复加。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自己方坐下看几眼书,梁玉杉又来自己跟前一番唱念做打。

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烦乱起来。他那么想到自己夫人面前,好好问一下事情的真相如何。

到了正房门口,只见金环儿守门。

金环儿见到梁文箴,喜不自胜的道:“侯爷,您回来了,奴婢进去回夫人。”

梁文箴道:“回什么回,我回自己屋,要什么通传?”说着,推开门便进。

好重的檀香气!

梁文箴不由得掩住鼻子,走到内间屋,只见自己的夫人已经睡下。只得对金环儿道:“这是用了多少香?快,把香炉先拿出去。”

金环儿不敢反驳,只得遵命。

梁文箴见夫人熟睡,想要唤醒,又觉不妥,想要离开,再往别处,又觉这般没头没脑地进来一趟又出去,实在尴尬,想着,在自己屋里,又怕什么,既然回来了,便索性,解开外裳,躺在夫人身边。

凝绿轩里的梁玉杉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自己一番动作,反倒叫自己父亲又与南蕙香见了面。

梁文箴躺在床上,伸手拽过床内的被子,惊动了自己的夫人,南蕙香将醒未醒,只当是金环儿,也不睁眼,含含糊糊地道:“金环儿,你干什么?”

梁文箴道:“把被子给我,你往里边些。”

南蕙香竟真的往内挪了挪。梁文箴道:“夫人,我有话要问你。”南蕙香却如没有听到一般,睡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