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挠头笑道:“那要是南疆有意给他们的就是假的呢?”

梁文箴笑道:“要是那样,除非咱们的人,都被发现了,无一幸存,要么,就是南疆上下,都在做假,那样的话,假的就也成真的了。”

玉杉道:“没想到,打一场仗,这样复杂。”

梁文箴道:“国家大事,在祀与戎,能不复杂么?”

玉杉微微一笑道:“难怪,您总希望,玉德、玉祥他们将来能够从文。”

梁文箴道:“打完这场仗,也就算是四夷平靖,以后,再想从这上面建功立业就难了。”

玉杉明白这场仗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便对梁文箴道:“那这一回回去,您这个定远侯是不是也会封国公了?”

梁文箴道:“加官进爵,是要靠圣上封赏,不是咱们做臣子的能左右,可以肖想的。”

玉杉道一声:“是。”

梁文箴道:“你有时真该庆幸,你自己是个女孩儿。”

玉杉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呢?”

梁文箴道:“有些事情,你现在做了也就做了,有些话,说了也就说了。倘若你是男子,很多话,便不能说,不能做。”

玉杉道:“可是,有很多在男子来讲是寻常的事,我也不能做。”

梁文箴道:“不能做的,你也做了。”

玉杉笑道:“是爹疼我。”

梁文箴道:“行了,别说这奉承话。这几日,咱们要等后面的人,你也别闲着,我给你讲讲剑法。”

玉杉笑问道:“您也会用剑?我倒是没见过。”

梁文箴道:“马上兵刃,多少都会上一些。如今大刀长枪的,你也不一定使得动,就这剑,还能用。”

玉杉笑道:“是孩儿力怯些了。”

梁文箴道:“要说,只是同云姑相识这几个月所学,你的力量也还不错了,那一日,我倒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手功夫。以为你配剑不过是跟着凑个热闹罢了。”

玉杉笑道:“孩儿果然不像是会用剑的模样。”

梁文箴道:“谁能想到,这几个月,你又病了那些天,居然还暗中弄出这些事来。”

玉杉笑道:“左右也是闺中无聊,要是像玉德他们,要念书,也就没有功夫偷着做这个了。”

梁文箴道:“你凝绿轩上下十几个丫头,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玉杉道:“凝绿轩的丫头是不少,可是,真正能进我那屋伺候的,不过是黄莺、梁翠、樱桃,这里面不知道这事的,也就樱桃一个人。我只小心她一个人就是了。”

梁文箴微微皱眉道:“樱桃,那是哪一个?”

玉杉道:“之前一直只是洒扫上的,一直想往上攀,当时要去外祖家,黄莺我是要带着的,总是有人要替我看着屋子,就想起了她。”

梁文箴道:“这样的人,靠得住么?”

玉杉道:“想向上攀,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当时,我也留了个心眼,当时,在妆台抽屉里,留下了写着‘图南’字样的字条,又拿缠着根头发的簪子放在上面,她要是有别的心思,看到这样的字条,还不向您的新夫人去献媚讨好,便是她再将字条放回来,那簪子上的头发也该碰没了。”

梁文箴道:“那若是她注意到那根头发,重新缠上了一根呢?”

玉杉道:“那我便认输呗,既然敢赌,认赌服输便罢了。”

梁文箴道:“你有没有想过,惠贤可能是看到那张字条之后,才针对你的?”

玉杉道:“‘图南’二字,出自《南华经》,难道因为夫人姓南,咱家便连南字也都忌了么?要这样,咱家里往后,房梁都不能叫房梁了。再说了……算了,我也不说了,说了,您又该撵我回去了。”

梁文箴道:“话都说到这儿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玉杉道:“你不撵我回去,我就说了。便真如你之所言,是南夫人,见着了这张字条,才针对我的,那么,在此之前,凝绿轩的小丫头,是怎么知道,她要针对我,若非如此,樱桃怎敢冒险,倘夫人没有针对我之意,那樱桃又该如何自处,夫人她可是连玉兕都能舍的。况且直到今日,那字条还在我妆台里躺着,若夫人真是因此而针对于我,那日抄检凝绿轩,她为什么不将这东西抖落出来?她要知道这个,又哪里还用费事将偌大的屏风搬到我屋里来。”

梁文箴道:“那有没有可能,惠贤知道后,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两个字,对你怎么样,所以就暗中开始针对你?”

玉杉笑道:“爹,您心里明知道,她担不起惠贤两个字,为什么一定要想法子替她找主意呢?就算是,她是因为我写过图南两个字,才开始针对于我,难道这样,就不算她的不是了么?更何况,她还有要舍弃玉兕时,又该怎么说呢?”

梁文箴抚额道:“罢了,你容我想想这些。从今日起,你先别同我说这些,我也不会再问你这些。”

玉杉也不想梁文箴太过因家中事而分心,便道:“那您先歇息,我去同杜威骑马到附近转转。”玉杉见梁文箴不语,便当是默认,遂出帐同杜威在附近练习骑马。

后面的几天里,梁文箴、玉杉,竟真都不再提家中诸事。

玉杉每日不过是同杜威骑马,偶尔梁文箴也亲自给指点些马上的剑术。一日下来,玉杉都累得倒头便睡。

这一日在马上,玉杉只觉小腹微痛,倒像是癸水将至的情状,又见人马已渡过八九成,眼瞧最多不过再有两日,便要行军,便偷偷地拿了丸药吃了。没想到,却被梁文箴看到。

梁文箴道:“你吃的什么药?”

玉杉道:“肚子疼,止疼的。”

梁文箴道:“可是吃坏东西了。”

玉杉道:“没有,大伙吃得都是一样,怎么可能单我一个人肚子疼。爹,我没事,吃过药就好了。”

梁文箴道:“那是怎么回事。”

玉杉面上一红,道:“这叫我怎么样说呢?爹,您就别问了。”

梁文箴愈发疑心,道:“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受伤了?”

玉杉道:“我每天都和您在一处,受没受伤您还不知道?真的没什么事,您要实在不放心,给我弄口热水,左右今日也不用行军,我回帐歇一天就是了。”

梁文箴道:“罢了,准你一天假。”

回到帐中,玉杉怕云赤霞所给药物不灵,到底还是寻了借口出帐,找没人的地方垫上了棉絮。

回到帐中,帐中已经烧起了开水,沏上热茶。

茶是祁红,一入腹中,十分温暖。

玉杉坐在床上抱着茶碗,喝了茶,笑道:“难得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茶,您什么时候带来的。”

梁文箴道:“爱喝就好。我才想起来,你是不是那样的疼法?”

玉杉笑道:“哪样的疼法?”

梁文箴道:“你娘在时,每个月都有几天会闹肚子疼的。你可是也那样了?”

梁文箴的话说得已是极为含蓄,玉杉还是低玉头,轻声道:“是。”

梁文箴道:“唉,你们女孩子家啊,就是麻烦。好在,这两天还不用行军,到下个月,又该怎么办?”

玉杉道:“其实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娘那样严重的。那些乡下女子,别说这个,真有生了孩子,还要下地干活的。”

梁文箴道:“那是乡下农妇,你是侯府千金。”

玉杉道:“都是一样的身子,怎么她们能受得,我便受不得呢?”

梁文箴低声骂道:“自讨苦吃。”

玉杉亦低声道:“甘之如饴。”

梁文箴道:“明日虽不用行军,到后日,怎么也该走了,你自己想着该怎么办吧,凡事别太要强,你这个样子,到哪里,也没人敢欺负你,不行便回去。”

玉杉道:“说好了,谁也不提家里的事的。也说好了,不再让我回去的。”

梁文箴道:“不想回去,到别处去也可以。到你舅舅家,到你姨母家住上几天,实在不行,叫你姨母递牌子进宫伺候贵妃娘娘些日子,都可以。”

玉杉从床上站起来,拎着宝剑道:“我虽腹中有些疼痛,也还不至于走不了路呢。您若不放心,现在,咱们再到外面去,也不是不行。”

梁文箴道:“行了,别逞强了,这两天先歇着吧,下个月,说不定已经到南疆了,那时你自己保重吧。不敢保还有叫你歇着的时间。”

玉杉又坐回床上,拥着被子。若在家中,这样裹着被子,已经是近乎无礼,可是出门在外,却只得事急从权。

梁文箴看着女儿一副倔强的模样,温声道:“其实,你现在真的很好了,第一次出征,莫说你是女孩儿家,便是寻常男子,也该叫苦连天了。你却从未有过。”

玉杉抬起头来。

梁文箴接着道:“爹这样说,不是看不起你是女孩子,只是女孩子天生力量不如男子,想要达到同样的力量,便要有更多的训练,付出更多的辛苦。你能这样,真的很不容易了。”

玉杉道:“孩儿知道,这里面又有多少您的助力。若真叫我从最低的士兵做起,想来,我也会叫苦连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