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箴笑道:“算你还知道。”

玉杉笑道:“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梁文箴不在说话,继续看着书,玉杉躺在床上,忍受着小腹的疼痛。

云赤霞的药,果然有用,玉杉这个月的癸水就这样被推迟了。

对岸的兵士陆续乘船渡了过来,大军开始继续南下。这回南下,只是运粮草药物的船被风浪打湿了一船,所万幸的是人员无一伤亡。

这一回,梁玉杉不再为梁文箴牵马坠镫,也随众将官一起骑马前行。

随着南下的路程,天气也越见炎热。虽已至十月,却还如北方七八月时的天气,到了晚间,有许多帐篷的帘子,也干脆不再放下,以期凉爽一些。

除去第一日入营时,住在主帐里,其于时候一直只在自己车厢的璟王,也不得不从车厢里出来,命人搭了大大的帐篷下榻。而程墨山,也被璟王召入帐中奉驾。

天气炎热,军中渐渐有了中暑的兵将,便连归德将军赵伯起也染了暑热,大军不得不停下来修整些几日。

玉杉有心将那一万副行军散派下去,却又怕到南疆时不够使用。好在,如今所安营扎寨的山谷,离山阴城极近,梁文箴便派蒋凯还同程墨山到城中买药。

与之前在黄河边的休整不同,那时面对大河,河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而此时,天气暑热难熬,没病也添了三分病。又不及在家中便是没有冰,也有些井水,更无丫鬟打扇,凉果冰碗,晚上躺在床上,也都更愿掀开褥子,只躺在坚硬地床板之上。

这一夜,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压下了暑气,到了后半夜,又都觉得凉了起来,纷纷铺好褥子,重新睡下。

再到后来,雨下得愈发大了,只听轰隆隆地巨雷一个接一个的响了起来。梁文箴也被惊醒起来。玉杉听到父亲起来,便也起身。

梁文箴道:“快,赶紧,叫大军起来,赶快上山,不可停留。”

玉杉道:“爹,外面这样大的雨。”

梁文箴道:“快,别说别的,弄不好滑坡了,咱们都得埋在这里,赶紧,你去璟王帐前,奉劝璟王,我去找杜威。”

玉杉见父亲郑重其事,知道必有缘故。便迅速地将自己的包裹、还有剑、箫带上,打着气死风灯冒着雨去找璟王。

到了璟王帐前,两个执戟郞还如雕塑一般站立着。

此时,军中众人已经宣闹起来。

玉杉朗声道:“烦请二位小哥,上告璟王殿下。梁玉吉求见。”

风雨声塞满了执戟郞的耳朵,他们已经听不清面前的梁公子说得是什么。

人命关天,玉杉看着一动不动的执戟郞,顾不得礼数,径直便往里闯。

执戟郞又哪里能叫玉杉这样闯进去,将戟往玉杉面前一横。玉杉见状,好在此时比之适才同二人更近了些,便高声道:“快,山要滑坡了,快请殿下移驾。”

二位执戟郞相视一看,点了点头,便要进帐上付璟王。一个冷不防,玉杉趁二人对视这一刹,闯了进去。二人便也跟了进去。

到了帐中,却见璟王正同程墨山秉烛手谈。

璟王抬起头来,看到梁玉杉站在面前,冷声道:“你放肆。”

玉杉顾不得害怕,大着胆子上前:“家严推断山要滑坡,还请璟王移驾。”

璟王将棋子往桌上一撂道:“是么?”

玉杉点了点头。

璟王道:“摆驾,上山。”

玉杉见璟王下命准备车驾,也就放下心来,转身便出了帐,来寻梁文箴。

士兵已经开始陆续的往山上转移,玉杉看着往上走的队伍,只得跟着一块儿往上走。

风急雨骤,道咱泥泞,玉杉手上的气死风灯已被打落。

跟随着大军,在泥泞的山道之上,玉杉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爬着。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大军大半停在这里。

大雨依旧,狂风不减。一道幽蓝的伞电划过,照亮了天地。

奔马嘶鸣,行人惊心。一道巨响如同万面铁鼓同时击响,在这山谷内,不停地激荡着,足足回荡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完全消逝。

玉杉找到父亲梁文箴,见梁文箴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柄伞,与归德将军赵伯起同打。

梁文箴道:“可告诉璟王殿下了。”

玉杉道:“已经告诉了,璟王已经安排车驾。”

梁文箴听了,却有些担心,道:“他的车驾,安排好了,天也都亮了。再说了,马车所能走的宽广处,恰是山要滑坡处,如今,只能在顺着两侧,往高处走。”说罢,将伞交与赵伯起,便要下山。

玉杉拦道:“是孩儿办事不力,还请父亲在此坐镇,孩儿前去,再迎殿下。”

梁文箴道:“你若迎得上来,便不用再跑一趟了。”

玉杉道:“爹,您不能这么下去,您是一军主帅,还请您能同众位将士在一起。孩儿去迎监军。”

说罢,展开云赤霞所教身法,便要下山。

玉杉习武时间不多,更加之,云赤霞并未真正教过她轻过,不过是舞剑时的闪转腾挪而已,如今使来,却并不十分趁手。

好在,璟王的车架并不算太慢,已经开始往山上走了。但是,七匹马的车驾,太过宽大,没走几步,便陷在崎岖泥泞的山道上,几个侍卫,正努力地往上抬着车。

为首的侍卫,看到玉杉,连道:“梁公子来了,梁公子带回来多少人,快来帮我们将车推起。”

玉杉的心,比雨还冷,道:“山体随时可能滑坡,还请璟王殿下弃了车马,随小子到山上安全处躲避。”

侍卫道:“这样的路,叫殿下怎么走?”

玉杉道:“殿下走不了,我背他走。只是,我真背殿下上山了,你们又该怎么办?”

说着,上前两步,伸手掀开车帘,对璟王道:“事关紧急,还请王爷弃了马车,随小子上山。”

璟王尚未开口,天空又是一道蓝光,照亮了所有人,璟王看到梁公子身后几步有几个打着伞的兵士一并往这边走来,便道:“这么多人,足够将马车移出,梁公子也上来避避雨吧。”

玉杉道:“禀报王爷,马车所能走的宽阔处,恰是易于滑坡之处,还请殿下随小子步行。”

梁玉杉身后的兵士替她打着伞。玉杉一把拿过身旁士兵的伞,将伞举到车厢门口,以保璟王下车后,也不至被雨淋到。

玉杉道:“请殿下下车。”

璟王对这虽滂沱大雨,原有几分怯意,只见玉杉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有心下车,却又怯雨,可又不知该如何驳玉杉。

只见一旁程墨山也劝道:“王爷,梁侯爷是征战多年的,他最懂这些,梁公子既然这样说了,想是梁侯爷的意思,王爷,咱们还是听梁公子的,步行上山吧。”

为首的侍卫也道:“王爷贵体,不便步行,小人背王爷上山便是。”

璟王下了车,车夫也就将马下了辕,车可以回头再来搭,马不能放弃。

就这样,侍卫背着璟王,玉杉给他们打着伞,又有兵士过来,对玉杉道:“公子,我来吧。”

玉杉点了点头,将地方让与那兵士。众人就这样,一步步的往山上走。

没走几步,只听前面一人喊道:“小心!”

众人连往两侧散去。果不其然,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雨带着巨石、泥沙,顺着山路滚落下来。同真正的山体滑坡比起来,这样的情状,不过是顽童和泥一般,然而也将这些王公贵族、文人武士吓得面无人色。

玉杉一向觉得自己比之旁人多活了十年,多见了许多事,应该对一切都应对自如了,不然,她也不会有那样大的胆量,要同梁文箴一同上战场。然而面对这天地之间,山石的小小变故,她才知道,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与浅薄。

雨还在下,估计着时辰,若在往日,天光便该亮了,可是此时,天色却只是灰蒙蒙地一片。众人依稀看到山石滚落后的山谷,不知这一回,要折损多少人马粮草。

到了中午,雨渐渐停了。阳光照向大地,将士们看清了昨日安营之处已化做泥潭,皆有些惊心后怕。

而璟王那驾马车,已被泥沙埋了半截。

玉杉看着气色并不好的父亲,劝慰道:“爹,果然还是您老人家厉害,能看出来,要不是您,咱们这些人,都成鱼虾了。”

梁文箴白了玉杉一眼,叹了口气,走向一旁,拣块巨石坐了。

玉杉也跟到一旁,跪到梁文箴身旁,陪笑道:“爹,可是我又说错话了。要是因为孩儿说错话了,你要打要罚都使得,现在三军将士还要靠您指挥,您别这个样子。”

梁文箴道:“不关你的事,是为父不好,当时便不该在山谷安营,若当日不在山谷安营,又何至今日有此一厄。”

玉杉依旧陪笑道:“爹,这事怎么能怨得了您呢?当日安营在此,谁也没料想到军中会有那么多人患上暑热,更没想到会耽搁至今日,若如往常,住上一夜,便拔营起寨,又哪会出这样的事。好在,如今人都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