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杜威的劝,玉杉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

玉杉拿勺舀起一勺饭,却看到自己的一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杜威见状,连接过碗勺,喂给玉杉吃下。

热腾腾的汤泡饭下肚,玉杉反而觉得身后开始发冷。

一夜风雨,几番奔波,接着又被罚跪在这里,连衣裳也未及换,此时玉杉已是精疲力尽,全靠一口气撑着,硬撑之下,反而感觉不到冷。直到此时,吃了些热汤热饭,身上暖和起来,才恢复了知觉。

玉杉对杜威道:“杜管家,烦你件事。”

杜威道:“小姐,您说吧。”

玉杉道:“我包袱里有衣裳,您受累帮我拿一件过来,这会儿实在冷得厉害。”

杜威找到玉杉的包裹,伸手一摸,只觉上面都是湿的,便对玉杉道:“小姐,都湿了,我去烤烤去。”

玉杉心下恍然,知道自己身上的衣裳,有自己的体温在,是而干了,而包袱里的衣裳一直没有人管,便还是湿的,当即对杜威道:“把包袱拿来,我自己弄吧。”

杜威知道玉杉包袱里必然有些不便给自己看到的东西,便也不再同玉杉客套,将包袱拿了过来,又点了灯过来,以便玉杉看得更加清晰些。

玉杉解开包裹,拿出衣裳,又将余物放回,道:“烦请您替我烤干了吧。”

杜威道:“小姐不必客气。”接过衣裳,杜威看到,灯光之下,玉杉的面色红得过份,恐怕玉杉淋雨后发烧,想要伸手去探,却又碍于男女有别,尊卑有别,不敢伸手,只得去找梁文箴。

杜威走后,玉杉一个人在帐中,一碗热饭提供的热量,不足以叫她彻底地恢复活力,只够叫她恢复足够的知觉。

冷,从帐门缝隙传进来的风不大,面前的蜡烛上小小的火苗一跳一跳的,玉杉却在瑟瑟发抖。

疼,膝盖在疼,头也在疼,不知道是因为昨夜淋的雨,还是此时被风吹的。

却说杜威寻了篝火,给玉杉的衣裳烤上火,又去寻找梁文箴。当他找到梁文箴时,却见梁文箴与璟王并肩膀而行。

杜威上前与二人请了安。

梁文箴道:“那孽障怎么样了?”

杜威道:“公子吃了碗饭,小的看公子面上红得厉害,恐怕是烧了起来。”

梁文箴道:“他倒是吃得下去。行了,一会儿我回去看看。”

一旁的璟王道:“梁侯爷,您还是先去看看吧,这一日,他也辛苦了,您吓唬吓唬得了,别真吓坏了他。”

梁文箴附和道:“殿下说得是。”

璟王道:“这样,本王就先回去了,可千万别再为难公子了。”

梁文箴道一声:“是。”

杜威对梁文箴道:“侯爷,公子脸上红得厉害,您快回去看看吧。”

梁文箴道:“我知道,你容我再想想。”

杜威道:“小人不敢碰公子身上,只能过来请您回去,您有什么要想的,回去再想吧。”

梁文箴长叹一声道:“我是真怕回去会跟他发火啊。”

杜威道:“小人僭越,侯爷,如今璟王也不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公子的身子,您也知道,折腾了这么一天,便是罚,也该罚够了,差不多,您就饶了公子吧。”

梁文箴道:“他总是这样混不吝的脾气,如今璟王不计较,他能平安渡过,待哪一日,真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她又该怎么办呢?”

杜威道:“如今,军中比您爵位高的不过是璟王殿下一人,公子又不是欺下的脾气,只要璟王不计较,您还有什么担忧的呢?这回回去之后,您难道还真要他在军中建功立业么?”

梁文箴道:“说是这样说,璟王能容他一回,不一定能容他第二回。更何况,你知道璟王刚才怎么样说么?”

杜威道:‘’那小人怎么能猜得到呢?”

梁文箴道:“璟王说,看他妹子面上。”

杜威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件事,现在有多么难办了。玉吉便是玉杉,看在玉杉面上饶过玉吉,便是看在玉杉面上饶过玉杉,待到一切真相大白时,天知道璟王到底会怎么样想,会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彻底厌了玉杉,又或者会发酵出一段无法预料的情愫来。

而小姐梁玉杉素常不爱听这些,如今对她有心的璟王,又是这样日日相见,谁又知道,哪一日玉杉会不会再搞出什么难以收场的局面来。

梁文箴看向杜威道:“你看,你也知道这事有多难办了。”

杜威道:“这件事,要依小人看,您还是要回去,同公子说了,叫他心里多少有个数。”

梁文箴道:“我怎么同他说,告诉璟王看上他妹子了,他再跟我闹起来。”

杜威道:“这件事,例来是父母之命,成不成,到最后还不是看您么?”

梁文箴道:“看我?人家是皇子,如今,他没明说怎么样,只是这么含糊着,咱们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眼前这个,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杜威道:“那璟王要是一直不说呢?那咱们家小姐,就这只能耽搁着了?”

梁文箴道:“小姐,咱们这位小姐,也是个叫人难缠的主儿。罢了,杜威,你去替我找程太医吧。”

杜威道:“怎么和太医说?”

梁文箴道:“就是治伤。余下的不必多说。”

回到帐中,梁文箴看到眼前跪得摇摇晃晃的女儿,轻咳一声。

玉杉听到有人进来,不由得一凛。

梁文箴走到玉杉面前,道:“刚我问了那樵夫了。”

玉杉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讶,她想过父亲回来,会杀她、会责罚她、会饶恕她,却从未想过,父亲回来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件与自己并无关联的事。

梁文箴道:“他带我们在这附近看了看。咱们现在所驻扎之处,并不算最安全之所在,明天一早,我们还要换地方。”

玉杉怔怔地听着父亲的话。

梁文箴道:“说来也巧,你那樵夫居然是赵将军的外甥,现在咱们是彻底不用替赵将军担忧了。这几天,有他妹子、外甥照料他,不用咱们插手。”

玉杉道:“他的妹子、外甥,能照顾好他的身子,可是,有些事,还得爹您去劝他才是。这寻死的人,最是不能再受一点打击,身边也不能离开人,不然,一个冷不防,怕是还会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梁文箴看玉杉说话利落,虽然面色过于红润,却不是病重的模样,心中便有了主意,口中只道:“我们都知道。”

梁文箴看着玉杉,轻叹一声,道:“他们如今兄妹重会,甥舅相逢,是一件喜事。”

玉杉道:“是。”

梁文箴又继续道:“这件事,说来,也算是你的功绩。”

玉杉道:“不敢,巧合而矣。”

梁文箴道:“你说,我该如何赏你呢?”

玉杉道:“不敢讨赏。”

梁文箴面上一副痛惜的模样,道:“说来,这一日,你也辛苦了,你能做到这个样子,为父很是欣慰,可是,那件事,到底是你莽撞了。”

玉杉木讷地认错,道:“爹,孩儿知错。”心思却在不停的乱转,生、还是死,全在后面的一句话上了,不行,不能这样的坐以待毙,一定要尽快想出法子来。如今,到底是璟王,还是父亲,在要我的命。

梁文箴走到玉杉身后。

玉杉一双眼珠,在滴溜溜地乱转,偏生这时却一点主意没有。不,不能就这样下去,实在不行,便是跑了,也不能这样等死。哪怕就此流落江湖,隐姓埋名。不,刚才父亲眼中没有一丝杀气,一定还有转机。

“噌啷啷”

那是宝剑出匣的声音。

玉杉心中一凛,眼泪流了下来,原来父亲真的会对她拔剑。为什么,刚才还是那样温和地同自己讲着那樵夫的事,现在就能冷冷地拔出宝剑来。难道,爹会以为自己对那件事那么上心,不知道那件事的结局会死不瞑目?

玉杉在瑟瑟发抖,她下意识的想要逃离,可是,理智又告诉她,她没有梁文箴的力量强大,她没有本事从梁文箴的手里逃脱,唯一的希望,只有梁文箴会不忍心。可是,梁文箴若是不忍心,他又为什么会拔剑呢?难道,这是璟王下的令?

不,璟王虽然有时言笑无度,可不是那心狠手毒之人。他难道就那么恨自己?自己不过是在他面前扔了宝剑。他就想要了自己的性命。

玉杉想起那声音悦耳的璟王,想起同自己弹琴说剑的璟王,那愿意在自己面前诉说心事的璟王,她无论如何,无法想象那样的璟王,能下令,要自己的父亲亲手结果自己。

她不想信!

这份不信,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对皇权的恐惧。

是啊,那是璟王殿下,哪怕他再温润,那也是王爷,是皇子,若是当今的太子再有了意外,他便是下一任的帝王,他平时或者愿意同自己同程墨山谈笑,可是,今日的自己,落了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