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箴道:“这也是你该想的?”

玉杉看着烦乱的梁文箴,讪讪道:“不,您就不好奇这件事么?”

梁文箴道:“你啊,心里对她有偏见,便连她如今是受害了的,你也觉得,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她中毒,与她怀孕,是两件不相关的事。”

玉杉讪笑道:“是,是我想得多了些。我还是想想云姑她能去哪里吧。”

梁文箴道:“没关系,就是想不出也不要紧。待我问清了程太医怎么制五行针,叫杜福回京找个医女便是了。”

再次听到梁文箴说要找个医女,玉杉心中一片悲哀。无论哪个医女牵扯进来,最后只怕都没有什么好结局。只是,如今的自己,又怎么能说出真相呢?况且,此时说出,只怕也没人信呢。

玉杉道:“寻常医女,也没治过这个,况且,南夫人现在孕中,我常听人说,女子孕中,一旦生病,所用一应针灸药石,皆与寻常不同,不知道这个毒药的解法,又有没有什么不同呢。”

梁文箴道:“又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先这样试上一试了。”

玉杉道:“只好如此了。只是,爹,杉儿如今有个不情之请。”

梁文箴道:“你说。”

玉杉道:“倘若医治无效,咱定远侯府,可不能为难人家医女。”

梁文箴道:“你当你爹我是什么人了?”

玉杉道:“倒不是您,只是这件事,怕最后关心则乱,您想,您不在京中,家里玉德、玉兕,又是她的孩儿,真有什么事,关心则乱,万一迁怒于人,也不是不能理解。怕就怕,一时糊涂,待到过后,心里想明白了,也为时晚矣。”

梁文箴道:“那你说要怎么样?总不能等我回京,再给她治。”

玉杉道:“那是自然不能。我的意思,是您给写个字条,叫杜福一并带回去,告诫他们,这件事,一定不许迁怒旁人。”

梁文箴道:“这个容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玉杉摇摇头,这个时候,说多错多,自然是没什么要说的。

梁文箴道:“好,你没什么说的,那我问你,咱们出来的那天,你同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多少?”

玉杉道:“那一天,同说过那么多话,原话是肯定不记得的,大概意思应该还记得个七八成吧。”

梁文箴道:“那天,你同我说,给你下毒的人是谁,你知道,怎么下的毒,你也知道。”

玉杉道:“那时您问我,我知道。今儿您问我,我便不知道。”

梁文箴道:“别卖关子,心里想什么,明说。”

玉杉长吁一口气,低下头来道:“那时,我还说过,不想叫您因为家中还有这段事,心悬两地,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时,不过是那么一说。没想到,您当真了。”

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

梁文箴亦是一声长叹,道:“唉,家里怎么出了这样的孽障。”

玉杉有心劝上两句,却又觉得如今的自己,既没有立场劝说,又尴尬得说什么都像在算计,搞不好,哪句话说错了,反倒叫梁文箴疑心,所以,干脆闭上了口。

梁文箴懊恼地抱着头,坐在书案之后。玉杉就在面前看着,也不敢说些什么。

不知过了许久,梁文箴抬起头来,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玉杉道:“您没吩咐我下去,我不敢。”

梁文箴道:“好了,你出去吧。”

玉杉道:“不,我不出去,您这个样子,我不敢叫您一个人呆着。”

梁文箴道:“你这会儿倒是实诚。”

玉杉道:“爹,小弟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您别担心。”

梁文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弟?”

玉杉道:“夫人腹中的,不就是小弟么?”

梁文箴道:“你怎么知道那就一定是小弟,不是小妹呢?”

玉杉笑道:“纵然这个是小妹,以后也总还会再有小弟的。以后的小弟,会安然无恙,这个小妹,肯定也不会有事的。”

梁文箴道:“你倒认他?”

玉杉道:“我为什么不认他呢?那是您的骨血。我虽不喜欢他的母亲,可还不至于迁怒未出生的胎儿。”

梁文箴笑道:“好一个不迁怒。”笑容背后,满是担忧。

玉杉道:“我刚才既然会劝您不要迁怒,自己又怎么会迁怒于人呢?”

梁文箴道:“好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去替我请程太医过来,好么?”

玉杉道:“我去请太医?”

梁文箴道:“是啊,难倒你不去亲自向他道谢么?昨日,若没有他,还真不好了局呢。”

玉杉道:“是,那您在此稍待。还有,我要不要先叫杜威、杜福爷儿两个进来?”

梁文箴点了点头。

玉杉走出了帐子,帐外阳光和煦,只是,她的心中,却像是笼罩上一层极重的烟霾一般。

重生之后,她有她的脾气,也有她的算计,不过,大多时候,她不过是将计就计,或顺势而为,或借势拨弄,她以为凭借自己并不算绝顶聪明的设计,足以叫那些起了害人之心的,自食其果,只是,她从未想过,这里面也会牵连进无辜之人,这个无辜之人,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辜,真正的没有做过任何事。所差的,只不过是,他出现在一个奸恶的母体里。

想到此处,玉杉愤恨地踢开脚下的石块。

一旁守着的杜威问道:“少爷?侯爷怎么样了?”

玉杉摆一摆手道:“你们进去吧,他同你们还有话问。”

定远侯府内,并没有太多叫梁玉杉所萦怀的。若南蕙香无事,兴许还有人向自己的几个丫头发难,不过,如今,她同她的几个孩子尚且自顾不暇,谁又有心思为难凝绿轩上下呢?更何况,云赤霞如今又不在。

不,云赤霞不在,他们会不会拷问丫鬟们?

突然想到的问题,叫玉杉一身冷汗,为了自己适才的满不在乎。

云赤霞不在,纵然,玉德、玉兕现在不为了为难自己,可是找不到云赤霞,自己那些丫鬟又哪里会好过呢?

两旁的兵将依旧忙碌,玉杉尚未找到程墨山,便见到璟王侍卫冯安迎头走过来的。

玉杉往一旁一侧,想要让过冯安,只见冯安在自己面前站住,对自己恭敬道:“梁公子,璟王殿下宣您过去。”

玉杉略一权衡,道:“好,请您带路。”

璟王的营帐尚在山腰,玉杉跟随冯安,到了璟王帐前,冯安进去通禀,方出来请玉杉进去。

进到帐中,玉杉也不抬头看璟王,直走到中间,大礼参拜璟王,道:“小子梁玉吉,参见璟王。”

璟王道:“免礼,冯安,看坐。”

玉杉也不推辞,坐到一旁交椅上。交椅的椅面,虽不坚硬,却也说不上柔软,现加上,中间有着缝隙,身后有伤的玉杉坐在上面,却并不舒服。

璟王看玉杉坐下后,方笑道:“昨儿叫梁兄吃苦了。”

玉杉恭谨地道:“不敢,是小子有罪,唐突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璟王道:“莫要再这样说,说来,我很该感激梁公子才是的。若非梁兄那日几番前来,本王便随车驾一同困在半山腰了。”

玉杉道:“王爷言重了。小子只是奉父命行事,不敢居功。”

璟王道:“梁侯爷是国之栋梁,小王是深感敬佩。”

玉杉道:“王爷这样说,小子一定转告家严。”

璟王道:“昨日之事,本王也是无心,以为说笑几句,梁侯爷那边就能揭过去了,没想到,还是叫梁兄受苦了。”

玉杉道:“些须小事,王爷不必挂怀,家严的秉性,素来如此,况且昨日本就是小子有错在先。”

璟王笑道:“本王不挂怀,那梁兄也别再放在心上。”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瓷瓶,道:“这是宫里带来的伤药,这一回出来,母妃怕我受伤,一定叫本王带上,梁公子若当真不同本王计较此事,便将这药带上。”

玉杉道:“岂敢,程太医昨日给的药酒,已然足够,况且,殿下从宫中所带来的药,实是娘娘待您一片慈母之心,小子不敢僭领。还望殿下收回。”

璟王道:“看来,梁公子是真的怨上本王了。”

玉杉笑道:“王爷谬矣,家严教训小子几下,是因小子行事莽撞,并非因您是璟王,怕惧势力。小子质虽粗蠢,又焉能不分皂白,怨恨殿下呢?”

璟王问道:“梁兄真这样想?”

玉杉点头道:“是。王爷面前,小子不敢撒谎。”

璟王道:“既然如此,本王给你的药,你为何不收呢?”

玉杉道:“宫中的药,必然是上上佳品,小子的伤,不过是叫家严责打了几下,莫说有程太医的药酒,便是没有,过上三五日,也就好了,用此好药,未免浪费。如今在军中,将来两军交战,难免损兵折将,既有良药,便该那时用在受伤的将士之上,小子如今,不敢靡费良药。此其一也。”

璟王笑道:“那其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