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道:“其二呢,还望王爷恕罪,非是小子有心要诅咒王爷,实在是,娘娘叫您待上伤药,便是担心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伤了殿下贵体。若是不幸,让娘娘的担心应了验,这药如今又用在了小子身上,到哪时,小子万死难辞其咎。到那时,小子罪过,便不是挨上家严一顿板子,就能遮掩的了。”

璟王见玉杉说得头头是道,笑问道:“那还有其三么?”

玉杉笑道:“没,没了。”

璟王道:“我听人说,你也在跟着搬东西呢?”

玉杉道:“不过跟着搬些被服罢了。”

璟王道:“你也是王侯公子,不必再做这样的事了。”

玉杉道:“如今在军中,小子白丁一个,不敢倚仗家严躲懒。”

璟王道:“若如此说,本王也该跟着去搬运粮草了。”

玉杉道:“王爷又何必跟小子相比?您有爵位,您也有职位。我,只是白身。家严能准许小子跟随军中,已是令出法外。哪里又敢再多有照顾。”

璟王笑道:“定远侯有子如此,必有后福。”

此时玉杉心神一恍,莫名想脱口而出问道:“若是有女呢?”却还是强做镇定,只道:“殿下谬赞。”

璟王看到玉杉怔了下神,问道:“梁兄你怎么了?可是伤处又疼了?”

玉杉摇摇头,只笑笑道:“并没有。”

却说璟王今日传玉杉过来,本是因昨日玉杉受责,不忍心玉杉今日太过劳累,便宣了玉杉过来。可是到了一处,聊了几句,又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只得另找话题,道:“梁公子平日可擅对弈,能否同本王对上一局?”

玉杉此时也正想寻机会躲开梁文箴,是而笑道:“王爷莫嫌小子棋差便是。”

璟王命冯安摆上棋枰。又将玉杉的坐位挪了过去,璟王看到交椅的椅面,有着缝隙,知道玉杉坐在上面,并不会舒服,便对玉冯安道:“给梁公子拿个垫子来。”

玉杉道:“不必忙碌,这就可以。”

璟王道:“这又何必要强。冯安快些。”

有了坐垫,到底舒服了些。

玉杉道:“王爷请。”

璟王道:“猜先吧。”说着,伸手抓了一把白棋子。

玉杉拈出一枚黑色棋子,放在天元位上。

璟王道:“本王才发现,梁兄的手指如此修长,倒像是弹琴人的手。”

玉杉笑道:“王爷谬赞了。”

璟王摊开手掌,三枚白棋展现眼前。道:“梁兄先请。”

玉杉道:“就在这天元位上吧。”

璟王道:“天元位?有趣。”

素来围棋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而天元位是棋枰上最中间的一点,第一手下在这里的,无非是两种可能,一个是另有高招,另一种则可以说是不会下棋。

璟王看了一眼玉杉,猜不出他在天元位落子的缘故,好在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不似寻常下棋,当即在天元之旁,下了一子。

没有正经的开局,二人也不占地势,就在中盘厮杀起来。一旁的冯安,看着这与众不同的棋局,想笑,又不敢笑。

玉杉不敢赢,下得漫不经心。

璟王看玉杉的不用心,也懒得赢,下得更加的漫不经心。

一局棋下到五十手上,璟王口渴,命冯安备了茶和点心,道:“我看梁公子这棋下得也没什么心思,不如就撤了吧。”

玉杉道:“全依王爷。”

撤下棋局,换了点心茶水。

行军多日,每日粗茶淡饭的梁玉杉,再次吃到点心,倍觉香甜。

璟王见玉杉吃得香甜,也比平日多吃了一块儿。

璟王道:“冯安,一会儿给梁公子包上一包带回去。”

玉杉道:“王爷厚赐,小子不敢。”

璟王道:“不必推辞,给梁侯爷的。”

玉杉起身,深施一礼,道:“小子代家严,谢王爷厚赐。”

璟王道:“免礼吧。”

玉杉起身,道:“王爷若无别事,小子便先告退了。”

璟王道:“回去吧,别太累了。”

玉杉道:“是。多谢王爷体恤,小子告退。”

冯安的点心已经包好,玉杉带着点心,离开大帐。

帐外的众位士兵依旧忙碌。拎着一包点心的玉杉走在搬运着各种物资的士兵之间,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回到父亲梁文箴帐前,玉杉方想起要去找程墨山,心头有些懊悔,方要转身离开,去找程墨山去,却见帐帘一掀开,走出一人,正是程墨山。

玉杉知道,这是见自己久未回来,父亲梁文箴又去命别人去找了。

进入大帐,只见梁文箴背对着帐门,杜威、杜福二人侍立两旁。

玉杉走上前道:“爹,刚才孩儿被璟王殿下宣了过去,没来得及去找程太医。”

梁文箴转过身,道:“行了,我知道了。”

玉杉将点心包话在案前,打开。道:“爹,璟王赏下的点心。”

梁文箴道:“我知道了,你留着吃吧。”

玉杉道:“父亲恕罪,孩儿在璟王帐下,已经吃过了。”

梁文箴笑了一笑,眉梢眼角却全无笑意。

玉杉劝道:“不管程太医方才怎么说,还请您放宽心。”

梁文箴道:“杜威、杜福,你们先出去,我同少爷说会儿话。”

杜威、杜福二人出去,本就沉重的气息,越发寒冷了。

看着父亲那并没有多少笑意,玉杉心中多少有些害怕,也只是对梁文箴咧嘴笑笑。

梁文箴看出玉杉心中的惧意,道:“杉儿,你别害怕。”

玉杉道:“是。”

梁文箴道:“多久没吃过点心了?”

玉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实话实说,道:“大概十来天吧。”

梁文箴道:“回去吧,这回,是我求你回去。”

玉杉微微皱眉,道:“爹,您别这样说。”

梁文箴道:“要保那孩儿的命,只有你回去才行。”

玉杉道:“我做不了。爹,我不知道程太医刚才同您说了些什么,他是太医,难道都没法子么?如今云赤霞不在府里,我回去也没用。”

梁文箴道:“你是她的徒弟么?你难道不会解这个毒么?”

玉杉无奈道:“那不过是我同她客套的称呼,又怎么做得准?她的指力是什么样的,您或许不知道,可是,我的力量如何,您总是知道的。”

梁文箴道:“你真没办法找到云赤霞么?”

玉杉摇摇头,道:“当初她同意留下的时候,我就答应她,她想走,随时可以走,我若在时,她或者还会同我说,如今,我不在家里,她想走,还不抬腿就走?”

梁文箴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法子给她传递消息么?”

玉杉依旧摇头。

梁文箴沉吟半晌,道:“当初是谁给你下的毒,你真的不知道是谁么?”

玉杉道:“爹,我没有真的像自己所标榜的那样无私,放着毒害自己的人不问,任其逍遥自在。”

梁文箴道:“不,你有。”

玉杉道:“就算我知道是谁,现在又能怎么样,现在咱们不是不知道解法,而是知道解法却没有人能解。我现在红口白牙的,指出一个人来,又能怎么样呢?您要了那下毒人的命,难道就能解了南夫人的毒么?更何况,您现在在军中,也要不了那下毒人的命。”

梁文箴道:“所以,我希望你现在能回去。家里出了乱子,单凭你大伯母,撑不住。”

玉杉道:“爹,大伯母撑不住,我回去也镇不住。家里能听我的话的,不过是我手下那几个丫头,剩下的,没有人听我的。我一个半大丫头,怎么管,现在我答应您回去了,岂不说那下毒的人,能不能容我平安回去,便是我平安回去了,这两回是九香断魂散,谁知道下回他会不会改别的药。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便是万幸,那人没有再下毒。到您回去时,家里乱做一团,我又拿什么同您交待?”

梁文箴温言道:“不管家里成什么样子,我不责问你就是了。再说了,我可以叫杜威回去帮衬你。”

玉杉道:“既然是靠着杜威,您叫杜威回去就是了。”

梁文箴问道:“你为什么那么不想回去?”

玉杉道:“我害怕。”

梁文箴道:“害怕?”

玉杉道:“在军中,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您在,我就有个依靠,可是,我回去之后呢?我现在甚至连自己能不能平安回去都不确定,您就真那么确定,我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京中么?”

梁文箴长叹一声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罢了,你不愿意回去,就不回去,一切听天由命罢。解法我叫杜福带走,能不能找到医女,也只能看命了。”

玉杉长舒了一口气,劝道:“爹,事已至此,家里的事,您还是先放下吧,军中还有太多大事需要您去处理。”

梁文箴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劝我。”

玉杉恭敬地道一声:“是。”

梁文箴又问:“你虽说是并不知道那下毒之人是谁,可是,这么些日子,你就没有推测过是谁么?”

玉杉冷道:“您该知道,我疑心的是谁,只是,那人如今也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