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又对艾丽芬兹道:“对了,你前日叫人给我上的药,倒是挺管用的,能给我一些么?”

艾丽芬兹道:“回头,我叫拂兰给你拿一些,这个药治伤痛,还是年老关结疼,都极有效,不过,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个药,用久了,就离不开了,如果还能忍,能不用,尽量别用了。”

玉杉道:“那这药好配么?若好配,你多给你一些,实话同你说,这个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是家里老人的关节痛,倘若好配,多给我些,够用个十年八载的才好。”

艾丽芬兹道:“十年八年的够呛,一两年的倒可以,大不了,我年年给你送,就是了。”

玉杉道:“如此多谢你了。”

艾丽芬兹道:“不用客气了,我的事,你多替我想着些。”

玉杉笑道:“我知道了。”

玉杉转身离开,回到席上,席上唱的是一出《梁祝》,玉杉笑道:“今儿的戏有意思,前头点的都是长枪袍带的,这会儿又都是旦角戏。”

璟王道:“现在扮祝英台的,便是刚才的女驸马,梁公子,你看他的戏怎么样?”

玉杉道:“我倒是不懂戏,看个热闹罢了。还得和王爷您告假,小子连日躲在藏书阁,一双眼睛实在是有些累了。还望王爷能准小子回去歇息。”

璟王道:“时间是不早了,本王也有些累了,等这出《梁祝》唱罢,众卿也就都散了罢。”

很快,戏散了,人也散了。

玉杉回到梁文箴住处,替梁文箴铺好被褥。

梁文箴道:“刚才,你去哪里了?”

玉杉道:“艾丽芬兹叫拂兰叫我过去。”

梁文箴道:“她同你说什么了?”

玉杉道:“不过是女孩子那点事,她也是怕和亲的。我劝了她,应该也就没事了。”

梁文箴“嗯”了一声。

玉杉道:“她还同我说,她把解药给您了。”

梁文箴道:“什么药?”

玉杉道:“压制我内力的那副药的解药。”

梁文箴道:“没错,是在我手里,不过,我还不想给你。”

玉杉抬起头来,道:“为什么?”

梁文箴道:“没什么,你现在,身上不应该有这身内力。”

玉杉道:“所以,您想借艾丽芬兹的手,把我的功夫废去?”

梁文箴哂笑道:“就你那点玩意儿,还敢称功夫二字呐?”

玉杉道:“那您又怕得什么,一定要废了我?”

梁文箴冷笑一声道:“我怕?我怕你凭着这连三脚猫都不算的玩意,闯祸。”

玉杉亦是冷笑一声,道:“好,您这样说,这副药,我不求您了。只是这身功夫,您虽看不上,却也是我一点点练出来的。除非您下手彻底废了我,否则,我早晚有练回来的那一天。到那时……”

梁文箴怒问道:“到那时,你敢怎么样?”

玉杉压着火气道:“我是不敢怎么样,不过,咱们家那点子烂事,您心里也清楚,倘或我就因为功夫被废,没有躲开那些明枪暗剑,到那时,您真的不后悔么?”

梁文箴强忍着怒意,道:“凡事先回京,你不是累了么?歇着吧。”

玉杉抱下一床被子,铺在地上,打好了地铺,也不说别的,径自躺下,阖上双目,暗中呼吸吐纳。

第二日,大军开拔回京。这一回,比来时,要轻松了许多。

虽在寒冬,却没有来时的忧虑,整个军队也都轻松了许多。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连黄河都已冻上,厚实的冰层,足以跑马。

离京还有二百里处,京城来了信,皇帝陛下要在城外亲迎归来的将军们。这又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还点名叫梁家少爷跟着觐见。

玉杉跟着骑在马上,这一路上,她极少与梁文箴说话,听到这样的旨意,却不得不问梁文箴道:“爹,怎么办?”

梁文箴道:“少说话便是。”

玉杉道:“怕没这么简单。”

梁文箴道:“还不是你惹的事?”

玉杉道:“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梁文箴道:“算了,你寻个机会去找你舅舅一趟,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话音未落,梁文箴又改口道:“不行,你别去了,我直接给你报病就是了。”

玉杉不失时机地轻咳一声,道:“报病便报病吧。”

京城就在眼前,皇帝的仪驾已然出京,玉杉已经来不及躲避,只得随诸将下马,静候。

一时皇帝的辇轿已到,玉杉随着众将低着头,跪在梁文箴身后。

皇帝下了辇轿,亲自搀扶起梁文箴道:“梁卿辛苦了。”

梁文箴道:“全仗陛下鸿恩。”

皇帝又一指玉杉道:“这位便是梁公子吧,璟王前儿回京,已将梁公子这一战的功绩上报于朕。朕不会亏待卿家的。”

玉杉听着皇帝的话,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皇帝对旁边的太监道:“宣旨吧。”

骈四骊六的圣旨念了半天,玉杉听得云里雾里,到最后,听明白了圣旨的意思是梁文箴劳苦功高征下了南疆,封镇南王,其子梁玉吉,封子爵位。

玉杉从未想到,竟会有这样的结果,怔在了当场。一旁的梁文箴也在思索着如何对答。一时间冷了场。宣旨的太监轻声道:“还不快快接旨?”

梁文箴道:“望陛下恕臣死罪。”

皇帝道:“梁卿何罪之有?”

玉杉大着胆子道:“罪非在家严,罪在小子。”

皇帝“哦”了一声,道:“你们父子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杉正在踌躇,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在这万人之中,言明自己是一女子。

皇帝看着面前的父子二人既不接旨,也不解释,脸上多少有了些愠色。

正是令众人手心都捏上一把汗的时候,只听一声极爽朗且娇媚的“父王,这是怎么了?”

皇帝道:“华捷,你怎么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华捷公主。

依本朝礼制,公主皆要到下降之前,方有封号,唯有这位华捷公主却是还未取名,便有了封号。原因无他,只因这位华捷公主,诞生之日,西北的捷报传到了皇宫。

皇帝对这位华捷公主的宠爱那是可想而知的了。

玉杉听到这一声“华捷”立时来了主意,虽极冒险,却可以一试。

玉杉大着胆子道:“起禀陛下,小子的话,只能同公主言讲。”

皇帝才被华捷公主一声父王叫得软和了的心,又有些恼了。

谁料想华捷公主一时心里好奇,笑道:“父王,孩儿倒想听听这位小将军要有什么话对孩儿说。”

皇帝道:“罢了,梁玉吉,你同公主下去吧,倘若无礼,休怪朕重治你的罪。”

公主的营帐内,玉杉跪在中间,公主坐在上方,道:“好了,这里只有孤同两位侍女,你可以说了。”

玉杉低着头道:“启禀公主,陛下圣眷恩隆,一道恩旨,小子理当叩谢皇恩,只是,小子本是女儿身,是梁家的三姑娘。陛下的旨意,小子不敢接。”

华捷公主道:“你是女儿身?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玉杉抬起头,道:“是”

华捷公主道:“是有些秀气。你说的可当真?”

玉杉道:“公主若是不信,可叫两位宫娥查看。还有,之前贵妃娘娘两位宫娥曾到小子家中教导小子,公主亦可叫人来传唐吟、宋歌两位宫娥前来。”

华捷公主道:“你啊,得亏你现在说了,不然的话,这事就真不好弄了。你知道么,这一道旨若是下了,下一道旨意是什么么?”

玉杉道:“小子不知,请公主明示。”

华捷公主道:“那是一道婚旨,不然的话,你以为父王为什么会准许你同孤相见?”

玉杉低下了头。

华捷公主道:“你说你是女儿身?”

玉杉道:“是。小子不敢欺瞒公主。”

华捷公主道:“三军将士都叫你骗了,再骗孤一人亦不算什么?这件事,你叫我怎么禀明父皇?”

玉杉道:“还望公主替小子周全。”

华捷公主道:“行了,既是女儿身,还一口一个小子小子的?你现在就先留在孤的帐中,碧珠,你替三姑娘换身衣裳,红璎,你随孤来。”

时隔多日,玉杉再次换上女装,竟有些陌生。

碧珠拎着玉杉换下的衣裳,道:“这什么味儿啊,亏你真是个女孩儿。”

玉杉道:“征战数月,一直没个正经洗澡的机会,倒叫姐姐跟着受苦了。”

碧珠看玉杉这般谦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口没遮拦,小姐您别介意。”

玉杉笑道:“姐姐客套了。”

碧珠搬来一把交椅,放在一侧,对玉杉道:“公主不知道还要多久回来,您先坐下吧。”

玉杉道:“多谢了。”

等待,是焦急的。

这件事实在已经不在玉杉所能控制的范围以内。

待到华捷公主回来,传下的旨意是押往宫中,听侯发落。

玉杉接了旨意。

华捷公主道:“你且别怕,我向父王说了,叫你先在我的咸宜宫住下。”

玉杉道:“多谢公主大恩。”

到了咸宜宫,玉杉第一件事,便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认认真真的梳洗了头发。

重新妆扮起来,又是一副贞静女儿的模样。

宫里的日子,轻松且愉快,等待最后发落的日子里,玉杉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了心思。

有时,黄贵妃还会借探望公主的机会,同她聊聊天,她们一起聊聊旧时的往事,聊聊闺中诸人。华捷公主在一旁听了,不由得艳羡起来。

璟王的母亲,宸妃娘娘亦来了一回,看了看玉杉,只留下一句:“是个好姑娘,只是可惜了。”便离开了。

倒叫玉杉摸不着头脑。华捷公主劝道:“宸娘娘一向是这样的,你别太过意。”

玉杉道:“玉杉不敢。”

到最后,终于传来了圣旨,那旨意上写繁复冗长,一言以蔽之,玉杉身为女子,虽杂行诸男之间失了礼制,究其原委,实为一片纯孝,且在军中,颇有功绩,今敕封为贞佑郡主。

这样的旨意一下,所有人的心,都放了下来。

华捷公主倒比玉杉自己更为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