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疏懒地倚靠在榻上,安排着丫头去给玉鹿送药。

玉梧则在一旁,看着玉杉安排。

玉杉回来前,玉梧总觉得一见到玉杉,必然会有很多话要同她说,可是真见到面,玉杉一直有事在忙,自己则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玉杉安排过丫头,对玉梧道:“玉梧,你陪我一块儿歪一歪,我真的累了,想躺着了。”

玉梧的个子长了,人也比之之前更精神了,她此时,身上满是气力,是而婉拒了玉杉:“我不歪了,你歇着你的,我就在这里坐坐就好了。”

玉杉微阖双目,道:“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就说吧,我听着呢。”

玉梧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些日子,我也没什么事,凝绿轩里也没什么事,倒是我们都想听听姐姐你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可是姐姐现在又累了,恐怕这会儿也不想说话,等姐姐想说了的时候,再同我们讲讲也就是了。”

玉杉道:“我的事又有什么好讲呢,反正,你们将来也不会走我的路。最好天下再没有人走这条路才好呢。”

玉梧道:“姐姐的路很辛苦,我们都知道。听爹说姐姐身上还受了伤了。”

玉杉笑道:“两军对战,受点伤算什么?不过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又没伤到脸面,也不算什么了。”

玉梧道:“那我能看看姐姐的伤处么?”

玉杉挽起袖子,笑道:“看了不许哭。”

玉梧凑到玉杉面前,看到玉杉胳膊上细长的伤口,虫豸一般的丑陋,口中却只道:“倒像是一条游龙呢。”

玉杉道:“你不必奉承我,我知道这像是一条蛇,晦气得很。”

玉梧笑道:“没有啊,姐姐你看,这里是龙头,这里是龙尾。回头叫小六儿在这里画上一条龙就好了。”

玉杉笑道:“别胡闹。再蹭一身的墨,更难看了。左右在胳膊上,寻常也没人看到,难看便难看些吧。”

玉梧道:“姐姐身上就这一处伤口么?”

玉杉白了一眼玉梧道:“你一还想要我身上有几处伤?就不能盼我些好么?”

玉梧笑道:“不是盼姐姐不好,而是我们听说姐姐在南疆时,曾经被他们俘虏了,姐姐那时想必是受了些罪,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心。”

玉杉笑道:“又担心什么呢?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若是不好,也不能平安回来了。”

玉梧道:“姐姐就没想法子把这疤痕祛除呢?”

玉杉将胳膊抬到眼前,看着那丑陋的疤痕,若有所思道:“怎么祛呢?当日受伤时,没得好好医治,到现在,已然愈合,再要祛除,怕是不易呢。”

玉梧道:“当日程太医也没配副好伤药给姐姐么?”

玉杉道:“一则当时我受伤后,便被南疆人给俘了,等再见到他时,伤口已经愈合了。再则他在军中,军中用药要的是快,要的是药材不难寻。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落下疤痕呢。”

玉梧叹了口气道:“值得么?”

玉杉笑问:“什么值得么?”

玉梧道:“姐姐拼了性命,换了个郡主之位,值得么?”

玉杉微微一笑:“值不值得,往后你不就知道了么?”笑得是意味深长。

玉梧摇摇头,不再说话,任由玉杉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玉梧拿被子替玉杉盖上,拿了本书坐一旁看着。

一时,梁文箴叫厨房送来桌席面,玉杉叫玉梧挑出几样玉兕、玉鹿两个素日爱吃的几样,叫丫鬟给灵犀园、自珍堂送了过去。

一桌十六样菜,只还余下八个。

玉杉、玉梧二人原也无意在饮食上,玉梧拿热汤泡了些饭,玉用则只拿了块奶饽饽,躺在榻上就吃了。

玉杉吃相不雅,玉梧在一旁吃吃地笑着。

玉杉道:“笑得什么?我这些天实在是累了,得了,让我缓上两日再端着吧。左右只有你在看见,我是不怕的。”

玉梧道:“姐姐这一路怎么就累成了这个样子。”

玉杉道:“这一路上,真真是在家里想不到的。要不是说在宫里关了几日,倘若贸然回来,你们是一准认不出我来的。”

玉梧道:“我们怎么就会认不出姐姐了。”

玉杉道:“走了这三个月,我中间就得洗了一回澡,你说这人得成什么样子了。你现在过来,摸摸我的手指节,是不是比以往粗了许多?”

玉梧上手一摸,道:“是有些粗,也不是很多。”

玉杉又一指右手食指指根,道:“你再看这里,是不是已经很硬了?”

玉梧伸手按了一按道:“真的唉,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杉道:“一直抡刀拿剑的,长出老茧了。”

玉梧道:“那不成了……”

玉杉拦道:“是成了乡下丫头了,还是成了粗糙汉子了。”这样的手,总不会是闺阁千金该有的。

玉梧看玉杉有些焦躁的模样,连低声道:“姐姐,你别生气,我听人说老茧这东西,多揉揉就好了。来姐姐,我帮你。”说着真上手替玉杉揉了就好了。

玉杉看着玉梧小心翼翼地样子,伸手揉揉玉梧的头,道:“好啦,不用揉了。有就有了,左右在手指里面,平时也看不见,不是么?对了,这法子你是听谁说的?”

玉梧道:“是翠姨。”

玉杉“嗯”了一声。

玉梧道:“翠姨说她以前手上也有不少茧子的,后来到了侯府,不,是到了王府,不怎么做活了,又有丫头们常帮着按揉,后来就好了。对了,姐姐,我还听说,揉的时候用一点喝剩下的牛奶,更管用的。”

玉杉笑道:“是么?我回头试上一试。对了你回头再帮我问问翠姨,她知不知道怎么能祛却疤痕。”

玉梧道:“好,我回头就去问。”

玉杉低着头,又按了按自己手上的茧子。这是她这些时日来抡刀动剑的证明,如今,她的内力不在了,怕是再也拿不动刀剑。待自己手上的肉茧消失,自己这一番磨折,便如水过地皮一般,日出而干。

除却郡主的名号,再没有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