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不必办接风宴,到了晚间,一家人倒底是小聚了一番。

家无常礼,一家人也没分什么内外,团座在一桌上。

梁文箴居上座,玉杉居右,南蕙香居左。玉杉之下是玉兕、玉梧、玉鹿;南蕙香之下是玉德、玉祥,再然后是谢小翠、彭橙子、贺明彗三位姨娘。一共十二人,便只开了一桌席面。

虽只办了一桌席面,较之白日则又丰盛了许多。多了半天的功夫准备,厨房里当差的诸位厨子,也都拿出自己的拿手菜来,以求能有机会在主人面前讨个赏。

从古至今,有的朝代以左为尊,有的朝代则以右为贵,向来没有一个自古皆然的说法。而当今这个时代恰恰是以右为尊。

玉杉如今坐在梁文箴右手,占了尊位。

虽说是家无常礼,可是大规矩上却不能差。玉杉占着尊位,可以说是并没有给南蕙香颜面。若在以往,南蕙香还可以争上一争。

可是在如今,倘若她敢摆出当家主母的款来,玉杉难保不拿出郡主威仪来。再怎么着家法大不过国法去。更何况,玉杉从未拿她当过继母看待。

她眼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杉占了尊位,眼睁睁地看着侯爷,不,是王爷视若无睹。

是啊,箴郞是王爷,箴郞的女儿是郡主,她却不是王妃,何等的奇耻大辱?她却只能忍受。

忍了吧,这一切只是暂时的,早晚爵位是她儿子玉德的,就算不是玉德的,而是让那个只知道寄情书画的玉祥得了去,自己也不怕他不尊自己为王太妃。王府的一切,早晚都是自己的。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玉杉对梁文箴道:“爹,我想趁现在还没到年下最忙时,明日带几个妹妹去外祖家一趟,您看成么?”

梁文箴道:“你去便是了,还带着他们一块儿去么?”

玉杉道:“一起去一趟吧,上回我还听外祖母同舅母说好久没见到咱们家的小五、小六儿了,”

梁文箴道:“那便一块儿去吧,天晚了,回不回来的,都给家里送个信儿。”

玉杉笑道:“知道。”

一旁的南蕙香道:“箴郞,我一直是要靠小四、小六照料的。”

玉杉一脸好奇地道:“爹,咱们家丫鬟婆子无数,怎么还要靠两位妹妹照顾人了。况且,两位妹妹都是没出阁的姑娘,怎么知道该如何照顾有孕的人呢?她们又年轻,又不懂这些事,让她们来,真哪件事一时失手,做差了,岂不是更不好了?”

梁文箴看一眼一旁的娇妻,道:“三丫头说的有理,尤其那个小六,在你身边也是惹你生气。又何苦呢。你身边要是缺人使唤,我回头叫雪浪挑几个好丫头来就是了。”

南蕙香道:“我听说银坠儿又回来了?”

不等梁文箴开口,只听玉杉道:“银坠儿以往虽做错了事,不过这一回,我在军中时,病了两回,多亏了她的照料,咱们王府也该知恩图报,我就叫她往我的凝绿轩当差了。都且放心,我怕那丫头惹人生气,只拘着她在凝绿伺候,绝不会叫她出来,惹人生气的。”至于有没有人要自己跑到凝绿轩,看到银坠儿之后,生了气,那就不是她梁玉杉所能左右的了。

南蕙香又对梁文箴道:“妾身想银坠儿原也是妾身用惯了的,想和郡主说,能不能叫银坠儿再回来伺候妾身。看郡主的意思,大约是不肯的了。”

梁文箴看向玉杉道:“杉儿,你肯么?”

玉杉笑道:“爹,您还记得当初银坠儿是犯了什么错才叫您撵出去的么?怎么好还叫她回正房屋里伺候呢,留在凝绿轩,做苦力才是她该得的呢。”

梁文箴对南蕙香道:“罢了,惠贤,银坠儿那丫头又不是个稳当的,我回头叫人给你挑好的吧。”

南蕙香眨了眨眼,道:“就依箴郞的了,要是挑得不好,我可不依。”

玉杉看着南蕙香一派娇羞模样,心中有些作呕,却终不好发作出来,只夹了筷子鱼,慢慢地挑着鱼刺。不为吃鱼,只想找点事做。

一时将鱼刺挑出,玉杉将鱼肉夹到梁文箴面前的食碟里,道:“爹,这鱼我刚尝了,真鲜,您试试。”

梁文箴尝了一筷子,道:“确实。”

玉杉又赔笑道:“酒盖了脸儿,有句平时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我也就说了,您之前说,我有那点子内力,净是惹祸,那时我还不信,这几日我有时细想下来,却觉得得说得的确有理,以往是孩儿不懂事了。我那点内力,没了就没了,以后,孩儿还是乖乖地做一个闺阁女儿,再不叫爹您担忧。”

梁文箴笑道:“你肯如此,我就安心了。”

玉杉道:“女孩儿家,例来当以针线为要,女儿想,我们姐妹之中,属小六儿针线拔尖,她的针线,可是宫里的贵妃娘娘都夸奖的,女儿想,以后每日多同六妹妹学些针线,爹您看好不好?”

梁文箴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口中只剩下“好”字。

玉杉又道:“女儿还想,这做针线是件没有定准时辰的,做到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虽然只是在园子里,但若是每日常走来走去的,也不方便,女儿想叫小六儿和我同住,您看好不好。”

梁文箴道:“你们不嫌挤,自然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这半天一直是你说个不停,你还没问小六儿同不同意呢。”

玉杉拿眼看着玉鹿。

一直神色恹恹的玉鹿抬起头来,道:“爹同三姐姐说好便好。”

玉杉转头望向梁文箴道:“您看,小六儿也答应了,那我赶明儿就叫小六儿搬过来啦。正好,她那里那两棵蕉,冬天也没什么看头,不如我那里的几竿竹子,还有些绿色。”

梁文箴道:“就依你了,没什么要紧的,就少说几句,菜都凉了。”

一旁的南蕙香搁下筷子,努力隐藏着心里的不高兴,道:“箴郞,妾身有些累了,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