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梁文箴的诘问,玉杉轻声细气地道:“好,就算那件事只是我的臆测疑心。可是,绣屏风一事,不是我臆想出来的吧?那件事,从头到尾,您可是清清楚楚。杉儿不是不容人的人。我若不容人,今日就该由着玉鹿被她磋磨欺负了。我在一旁坐山观虎斗,不好么?可是,我倒底没有在一旁看热闹,我在想着救玉鹿一救,不是么?您说我不听您的吩咐,可是,您叫我忍心看着自家小妹被人这般虐待,我怎么可能听呢?倘若可以,我宁愿替她。”

梁文箴苦笑一声,道:“惠贤如今是绝不敢那样待你的。莫说你的郡主身份,就凭你叫云姑回来救她,她也是感恩的。”

玉杉笑道:“她真感恩假感恩,我也不去想,只要她真能安安稳稳地保着这一胎,平安无事地生下来,就是于人于己都有裨益了。”

梁文箴道:“你啊,口舌上就不肯饶人。”

玉杉道:“这也怨不得我。”

梁文箴道:“杉丫头啊,还有一桩事,我曾经同你提过,京城同南疆,这两处,你更愿意住在哪一处?现在你怎么样想?”

玉杉笑道:“好好的,您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梁文箴道:“你爹我是镇南王,总是要就藩的,不能长久在京中的。”

玉杉笑道:“既然这样,您又问我做什么?难道还能留下么?”

梁文箴道:“你可以留在京中的。”

玉杉道:“这可奇了,例来女子都是未嫁从父,您去南疆,我又怎么能留在京中呢?”

梁文箴道:“你这郡主,是因功封的,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玉杉道:“这有什么区别么?不跟着您,我也不可能有这点功绩啊。况且,一开始,圣上不知道我是女孩时,就打算看在您的面上,赏一个子爵啊。说到底,不是因为您,我是不可能做这个郡主。”

梁文箴道:“是也不全是,若全是因为我,你那几个妹妹也该有郡主之号的。”

玉杉口是心非地道:“也许是因为她们年纪还小,再过一二年,就给封号了。”

梁文箴摇摇头,道:“这话你自己都未见得信,就别说了。现在,叫你选,是留在京中,还是跟着去南疆。”

玉杉道:“您若走了,我一个人在京中又有什么趣?”

梁文箴道:“不是你一个人,玉德、玉祥两个是留在京中的。”

玉杉微微皱眉,道:“这又为什么?”

梁文箴道:“我这个镇南王,不是世袭罔替的王爷,他们也该为自己的将来博上一博了,明年就在京中参加乡试,总比在南疆要好。”

玉杉眉头未舒:“就算不是世袭罔替的,也会降等袭爵,总还有个国公的爵位呢。哪里就至于叫他们这个样子拼了。他们才多大?”

梁文箴道:“国公只有一个,那另一个呢?总要自己立得起来才是。”

玉杉笑道:“难道说,那个自己立不起来的,反而会被您立为世子么?”

梁文箴道:“胡闹,我这王爷还没当两天,哪里就到立世子了?再说了,那没本事没成算的得了爵位,不是反而招祸么?”

玉杉微微一笑,道:“孩儿一时口没遮拦,胡说了,您别当真。”

梁文箴道:“是口没遮拦,还是有心试探,你自己心里明白。”

玉杉讪讪一笑,道:“我试探这做什么?他们两个,都是兄弟,一样同我隔着母,素日来,玉德虽不及玉祥同我亲厚,其实细想起来,同我也不差。谁得了您的青眼,于我也没什么差别,我犯得着为了他们试探么?有试探这个,我还不如问问您,我这个郡主的名号,可不可以多换几抬嫁妆呢?”前头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后面则越说越一本正经,语气郑重,眼中却又透着玩笑的模样。

梁文箴看着玉杉表面夸张的一本正经却实是玩笑的模样,笑道:“你还缺嫁妆么?”

玉杉道:“您别忘了,我娘当初给我留的东西,我都分出去了。”

梁文箴道:“分便分了,你是郡主,将来出嫁,藩属之地要献上一份,国帑里要出一份,宫里的贵人们少不得又要赏一份下来。”

玉杉有些撒娇地道:“这么说,您是一两银子不肯多出了?”

梁文箴情知这个女儿素来是不以金银为要的,此时说这些,分明是找个话题不想再说是留京还是去南疆。实在不能再这么任由她再说下去,便道:“真这么急着嫁出去啊,看来是不中留了。”

玉杉撒娇道:“我才不急呢,您不把嫁妆给我备足了,我这辈子都不嫁了。”

梁文箴道:“不嫁便不嫁吧,正好替我看着这几个小的。”

玉杉道:“我看着他们,您不怕被我带累得闯祸么?”

梁文箴道:“你不怕挨鞭子,只管给我带坏了。左右玉德、玉祥这两个,我是交给你了。乡试过不去,我拿你是问。”

玉杉有些认真地道:“爹,您这可为难我了,别说他们能不能听我的,就算他们都听我的,那些科场上的文章,我又不懂得,我怎么知道他们做得好是不好?况且,人们都说‘但求文章达试官’,万一他们的文章做得本来不错,就遇到了糊涂试官,我岂不是冤枉得很?”

梁文箴道:“你只管看着他们别惹祸就是了。”

玉杉道:“爹,这也不好办啊,回到京中,我就还是闺中女儿,轻易不能出去,他们出去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万一他们在外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怎么管得了他们?我不管,我要同您一块去南疆。”

梁文箴道:“这一路奔波,再过几日,你都十七了,怎么也该说婆家了,我带你走,难道要你在南疆完婚么?”

玉杉道:“刚可是说好了,您留我在家,不急着叫我嫁出去的。”

梁文箴道:“玩笑话而已,哪能真的不嫁人了?”

玉杉道:“那叫我在京中看着玉德、玉祥的话,也是玩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