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捷公主见玉杉仿佛听不到自己的话一般,又提高了声调,命令般地道:“贞佑,放下手。”

玉杉依旧恍若未闻。

侍女红璎,在华捷公主耳边低声轻语几句,华捷心中了然,也不顾及仪态,扑上前去,一把握住玉杉的手,厉声道:“玉杉,不许再弹了。”

玉杉只沉迷在那并不存在的音乐之中,被华捷突然握住双手,也不看眼前是谁,便用力挣开。玉杉虽然没了内力,力量上却依旧比寻常女子强上太多。况且此时,玉杉又在悲愤之中,是而轻易地便挣开华捷公主。

华捷公主本是往下使力,玉杉这一挣开,华捷随着惯性,往前扑去。

玉杉看华捷往自己身上扑来,这才缓醒过来,连忙扶住华捷公主,随即向华捷公主跪倒,道:“臣女失仪,请公主治罪。”

华捷长出一口气,在红璎的帮助下,整理好衣裳,方道:“你发的什么疯?”

玉杉道:“回公主的话,贵妃娘娘本是臣女的两姨表姐,还记得表姐入宫前一日,臣女曾弹过一曲《阳关三叠》,以述离别。去年表姐双十整诞,曾邀臣女入宫,可惜臣女那时病中,不能入宫伴驾。表姐入宫前,最爱听臣女弹琴。去年这个时候,臣女原以为,以后还有得是机会,谁料,这一年来,臣女虽进了两回宫,却一直没有机会。臣女原以为再过个把月,又到娘娘寿日,臣女便可来宫中献奏,谁料想,天不见怜。”

至此,玉杉已是泪如雨下。

而一旁听着的华捷公主,也连拿帕子抹泪。看到玉杉停下了口,却又扑到玉杉身边,道:“你委屈,是么?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在宫外时,曾弹琴给她听,你是不是觉得她不入宫便好了?你委屈?你可知孤的委屈?前面没的是孤的父亲,孤却不能到前面守灵,孤只能在这里守着一个比孤没大几天的女人。只因为她是先皇的贵妃。你还可以说,若不进宫,若在民间。可是若在民间的话,又有哪家有给父亲妾室守灵的规矩?”

玉杉抬起头,她实想不到华捷公主也是满心的委屈,她更想不通,华捷公主的一腔火气会冲自己来,她一脸茫然的看着华捷公主。

华捷公主继续摇晃着玉杉的肩膀,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皇家究竟哪一点对不住你们姐妹?”

这罪名可就大了。玉杉连忙道:“臣女并无此意,公主恕罪。”

一旁众婢,看着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像是市井泼妇一般撕打着,想劝,又不敢劝,可是不劝,又不能一直这么看着。只得围着二人,跪了一圈。

说是撕打,不如说是华捷公主在单方面的殴打着玉杉。

而说殴打也不甚确切,自幼长在深宫的华捷公主,对打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经验,只是双手摇晃着玉杉的肩膀。

玉杉倒底多经了些事,先于华捷公主冷静了下来。玉杉拿眼睛望着华捷公主的侍女红璎。红璎是个聪明丫头,发现玉杉看着自己,一张樱口动了几动,却不出声,似是在询问玉杉要她做些什么?

玉杉看到红璎的回应,一双眼看了看门,又看回红璎,又看了看门。

红璎猜出玉杉是让她去寻人来劝,便出去了。

一时,红璎将隔壁先帝幼妹昭慧长公主请了来。

昭慧长公主上前一把抱住了华捷,华捷就势倚在姑母怀中。众人方七手八脚的将华捷扶到榻上坐下。

昭慧长公主心知现在都在最难过的时候,难免有些失仪,便也不问二人因为什么?只将华捷搂在怀里,也不出言安慰,只伸手轻轻拍着华捷公主的臂膀,恍若哄小儿入睡一般。

一时,华捷也缓了过来,对姑母昭慧长公主道:“姑母,你怎么来了。”

昭慧长公主道:“我再不过来,贞佑郡主就让你给摇晃散了。”

华捷公主道:“都是华捷莽撞了,叫姑母见笑了。”

昭慧长公主道:“我听说这贞佑郡主一向是胆大妄为的,可是华捷,她纵是有错,你下令责罚便是了,如何能亲自上手撕打,成什么样子?华捷,你告诉姑母,贞佑她做错了什么?姑母下令责罚她便是。”

玉杉心中一片茫然,怎么就将错派到我头上了呢?我倒底做错了什么?可是,我没做错,又为什么会那样自然的跪下请罪?我请的是什么罪?天啊,这世界倒底怎么了?我倒底是怎么了?

谁知华捷公主倒是明白过来,只对昭慧长公主道:“贞佑没做错什么,只是华捷心里难受,没控制住,就朝贞佑发了脾气。”

昭慧长公主道:“是这样么?”

华捷点了点头,道:“是。”

昭慧长公主又道:“那你还不叫人让她起来?”

华捷公主道:“是,华捷疏忽了。”说着,看了红璎一眼,红璎会意,扶起了玉杉。

华捷公主与玉杉之间究竟怎么回事,昭慧长公主并不关心。只是君臣有别,她不能当着贞佑派华捷的不是,她只能假意说是贞佑得罪了华捷,引华捷心软,叫华捷自己说出不怨贞佑。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两头的颜面。倘自己说了华捷的不是,只能叫华捷更恼贞佑,于贞佑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昭慧、华捷共坐榻上,玉杉只能坐在一旁椅上。这一番吵闹,玉杉不敢再虚弹《阳关三叠》,甚至连哭,她都不敢放声哭出来。

守灵的日子,苦痛,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难过,怕在众人面前失去了仪态。

到给贵妃送葬之后,玉杉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回到家中,玉杉扑在床上,终于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方算过去。

四十九日后,太子正式登基,每年八月的秋闱并没有因此耽误,玉德、玉祥两个都进了科场,考了一回,却都落了榜。与别朝不同,本朝秋闱乡试每年都有,而会试、殿试则依旧是三年一比。

而一个月后的选秀,则彻底停了下来。

毕竟,皇帝也不能先帝刚死,就纳妾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