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底下不发一言的玉杉,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一句“臣女德薄,不足以奉圣驾么?”这样一言不发,后面该如何收场。本就不大喜欢玉杉的太后,再看玉杉,心里更气了。可是气归气,恼归恼,面对皇帝,却依旧只能和颜悦色地道:“皇上,这样大事,万万不可草率。回头请镇南王进宫一叙才是正理。”

皇帝道:“母后说得是。”

太后依旧微笑着道:“贞佑,你先退下。”

玉杉恭肃地道:“贞佑告退。”

退到外边,玉杉在宫女引领下回到了汇春园住处。

汇春园内,人已去了大半。而与玉杉同屋的吴月容、王玉儿不巧却都还在。

二人看到玉杉回来,见玉杉脸色肃穆,只当玉杉被叱退了。

吴月容上前道:“贞佑郡主,你怎么了。”

玉杉坐在炕上,端了一盏残茶,喝了一口,苦笑一声道:“没什么。”

王玉儿伸手拉了一把吴月容,轻声道:“表姐,人家心里不痛快,你便别说了。”

吴月容道:“不过问问罢了。郡主,你倒底是怎么样了?”

玉杉白了一眼道:“我怎么样,与你何干?净是多话。”

吴月容上前一步,道:“我不过问问你,你抢白我做什么,真当我怕了你这个郡主么?”

玉杉笑道:“怎么,到现在,你还觉得自己与那个位置有缘么?”

吴月容道:“有缘无缘,与你什么相干?”

玉杉笑得灿烂:“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的事,与我无干,我的事,也不需你多口。再要多口,嘿嘿,别忘了,我这个郡主是怎么来的。”说着粉拳一摇,倒像是要往吴月容面上擂去一般。

随后,玉杉大喇喇地往炕上一躺,再不理会二人。

王玉儿上前,温言婉声地劝道:“郡主,我家表姐向来是这个脾气,您别同她一般计较。”

玉杉微微皱眉,也不答话。心中暗道:“若依针线论,她二人原都不算差,这一回太后却未曾宣她二人,若是针线只是个幌子,只凭出身,那王玉儿也还罢了,吴月容怎么也不在其中,这倒是有些奇怪。难道她们的针线根本没送到太后面前。那也不对,针线若是没有送到,便该同那些没做完,或是已经做完,却太差劲的那些人一样,送出宫去了。”

想到此处,玉杉瞟一二人一眼,见二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心中愈发没了底。

吴、王二人再怎么样也是旁人的事,玉杉并不十分地放在心上。

倒是皇帝今日的语气,令她生疑。那语气神色,倒想早已与她相识一般。

立后,何等大事,他说得轻巧,却又像是早已有了谋划一般。

皇帝,这偌大帝国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比之当初的璟王更令她避之不及。

太后并不喜欢她,这是她知道的,因为那时,为了镇南王封妃的事,自己一再的拂去太后的颜面。如今南氏虽然已死,可是太后心里的疙瘩,却是越系越紧。

在太后眼里,玉杉不过是一个不敬继母的不孝女子。以纯孝之名得封郡主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而皇帝为什么会喜欢上她,言语神色仿佛也是见过她一般,这是她所想不到的。

对于那一年,她跟在表姐香芝身后,偶然遇到的那两个男子,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的,玉杉早已经全无印象了。

那一年玉杉手上拿着书,陪同香芝去她所住的培兰馆,被太子与后来香芝所嫁的韩仁韩公子遇到。

太子对她这个跟在香芝身后,眉宇间隐隐有些愁绪的女子起了搭救之意。当时只想若是个丫头,便是有所忧愁,也不过是寻常小事,解救起来应该十分的容易。

随后与韩仁闲聊起来,又觉得那女子不应该只是个丫头,也许是周家不得宠的小姐。

后来太子叫韩仁打听了周家有没有与香芝年纪相当又有书卷气的小姐。得知还有一位四小姐,闺名香芷,自己便向母后求取了香芷小姐。

谁又知阴差阳错,香芷小姐并非太子当日所遇之人。可是,娶也娶了,香芷又一直恪守着为人妻子的本分,他也就说不出什么来。

本来,若当日没有韩仁误报,太子真的见到了玉杉,也未见得会对她有多大的情愫。可是,这一出了差错,每每想来,太子心中便有了不平之意。

随着时间推移,太子的这分不平之意,愈发的重了。直到咸泰元年正月初一,大封六宫之时,已经成为皇帝的他,狠下了心,只将当初的太子妃封了一个媛妃。

又过了三年,到了选秀前夕,他同太后说,要将选秀的年限推后,延迟到二十五岁。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想给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婚的女子一个机会,太后许婚,何等尊荣。

而实际的理由,他谁也没有说过。

只是,每每想到,他心中所想的那个女子,可能也在秀女之中,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那般宠幸媛妃。

而这一切,玉杉并不知道。

饶她不算愚笨,亦有几分聪明,亦想不通这些关节。

在她看来,皇帝看上的是贞佑郡主,而非她梁玉杉。

而贞佑郡主,或者只是为了辖制镇南王的人质。

一但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玉杉便再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她只是皇帝为了辖制镇南王,而要立的皇后。

如果这样,纵然太后不喜自己,亦一定会同意。

到那时,自己在深宫之中,吃穿用度是天下最好的。自己是众妃的小君。在这片天地之中,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再直视自己。何等荣耀、何等风光。

与前世截然相反,自己没有爱情,只有权势。

可是这样的权势又有几分真的属于自己呢?这权势属于镇南王之女,如有一日,皇帝觉得镇南王府不够恭顺,自己将比前世还要凄惨。这一回,说不定便要连累整个镇南王府,说不定还要再捎带上安国公府。

权势耀眼,可这权势不是自己的权势,而是随时可能从万人之上跌落的云端。

可是即使是随时可能跌落,依旧是令万人敬仰。

富贵迷人眼,这一刻,玉杉突然理解南氏为什么会为一个侯府夫人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