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吴月容依旧没有回来。王玉儿依旧满面愁绪,玉杉也懒于解劝。本就是陌生人,悲欢愁喜本就与她无关,只要别哭得动静太大,扰了她的内息就好。

到了中午,玉杉又被裕寿宫召去。

接到太后的懿旨,玉杉心里也是有些慌张,她想象不到,这个时候太后召见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总不会是请她吃午饭吧。

玉杉想从引路宫女脸上看出此时的裕寿宫是个什么气氛,却是一无所有。裕寿宫的宫女,都是那样的老到炼达,只要不是山陵崩殂,她们的脸上永远带着似有如无的微笑。

玉杉深吸一口气,随着宫女往裕寿宫中去了。

不同于昨日,左右尚有其他秀女在,纵然不能互相说话,也还是个伴。而此时,两边只有低眉顺眼的宫婢,这令玉杉觉得这一路过于漫长。

到了裕寿宫,玉杉恭顺的等待在殿前,“欲知天意近,九月似春温”。一路行来,玉杉竟微微出了些汗,见左右无人,慢慢拿帕子轻轻拭了拭汗。

许久未见太后出现,玉杉也不敢动,只能等待。殿旷微凉,慢慢地,汗水干了,又因为焦灼又出了一层,很快又被阴干。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缓缓出来,坐在椅上,道:“昨日皇上的话,你都听到了。”

玉杉听了,连忙跪倒在太后面前,道:“回太后的话,臣女都听到了。”

太后道:“说罢,这一夜,你怎么想的?”

玉杉心中暗道:“我怎么想的,这事儿是我怎么想的能管用的么?”口中却只是道:“回太后的话,由来婚姻若在民间,讲的是父母之命,如今入宫选秀,臣女便凭太后与皇上的旨意。臣女不敢有所妄想。”

太后道:“昨儿,你们走后,皇帝把他的心思同哀家说了。皇帝求哀家的成全你同她。你不是蠢人,应该知道,皇帝用一个求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帝在自己母亲面前放下了尊严。

玉杉在此之前,从未想到,皇帝为她会求太后。

只听太后继续道:“当初,皇帝还是太子时,周家四姑娘也是他求来的。当日他是以娶正妻的礼数,迎娶的周家四姑娘。如今周家四姑娘犹在,没有犯过任何过错,却被贬妻为妾,成了媛妃。这一切,皇帝都是为了你。”

些时的玉杉,尚是一头雾水,她还不懂得,太子登基之后,没有册立太子妃为皇后,这是她所知道的,可是,如何就成了为了她?那时,她虽早有贞佑郡主之名,若皇帝为了贞佑郡主,也该在刚出先帝三年祭日时,便下旨迎娶她。这又等俩月,皇帝就不怕她这个贞佑郡主一早便嫁了么?

只听太后继续道:“为了你,皇帝贬妻为妾,媛妃失却了颜面,这是她心宽,她要心窄,你们这是在往死路上逼她啊。”

玉杉只低着头,道:“臣女不敢,臣女惶恐。”

太后道:“皇帝求哀家成全你和他,哀家现在只想问问你的意思。”

玉杉道:“臣女只听太后懿旨。”

太后道:“你是想让哀家拂了皇帝的颜面。”

玉杉道:“太后是君,臣女是臣,太后面前,臣女不敢有自己的意思,太后若要臣女违抗皇上的旨意,臣女便不敢遵从圣旨。”

太后笑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说到底,你还是想让哀家出面,绝了皇帝的念头。”

玉杉道:“臣女不敢。”

太后笑得拿帕子掩了口,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哀家的话是懿旨,皇帝的话,是圣旨,于你来讲,都不能违背。这圣旨与懿旨上的话相冲了,就是叫你们做这臣子为难。若是外面的臣子,也还好说,一句内外有别,男女有别,就能把哀家的话给顶了。可是你是女子,你不能用同样的话,把皇帝给顶了。叫你去驳皇上,是为难你了。可是这件事,说到底哀家也不是为了别的。是,哀家不喜欢你,这毋庸讳言,可是,那时我何秋穂不喜欢你梁玉杉,不是太后不喜欢贞佑郡主。当初若是你做了太子妃,哀家也不会苛待你。今日若你与香芷丫头异地而处,哀家一样会为你做主。这件事,说到头去,是皇帝的颜面要紧,你是聪明孩子,应该懂得。”

玉杉依旧低着头,道:“臣女明白。”深深的喘息,仿佛这句“明白”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舒缓了力气,玉杉抬起头,缓缓地道:“臣女会拒绝皇上,太后您请放心,只是,臣女还有一事,要求太后替臣女做主。”

太后道:“你说罢,哀家尽力。”

玉杉道:“臣女入宫选秀,非是贪图富贵,只是如今臣女这个年纪,实在不好议嫁,再留在家中,恐连底下弟妹都给耽搁了。臣女,只求太后能替臣女两个妹子许一门婚事。”

太后道:“哀家准了。”

玉杉大礼参拜,道:“臣女贞佑郡主梁氏玉杉,谢太后恩典。”

太后又问道:“你为你的妹子求了恩典,那你自己呢?”

玉杉道:“臣女如今身份尴尬,再想求一门婚事,怕是难了。就算是臣女觍着脸向您求了下来,人家那边也不一定愿意。臣女情愿出家,从此青灯黄卷,为国祈福。”

太后叹道:“这么着也好,只是说到底是哀家和皇帝对不住你了。可是这件事,皇帝任了性,只能咱们委屈些了。你肯出家,再好不过,不然的话,要么是哀家一道懿旨,赐死你,叫皇帝恨上哀家这老婆子;要么就得赐死媛妃,再迎你为后,方能免了皇帝停妻再娶之恶名。”

玉杉深吸一口气:“臣女明白。”

太后道:“好了,起来吧。”

一旁的宫女上前扶起了玉杉。

太后又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皇帝若是想纳你为妃,哀家也不会不同意。只是,如今这个样子,皇帝娶过妻,她娶的妻子还活得好好的,哀家不可能让他以立后之礼再娶你。”

玉杉听了,复又跪倒道:“求太后您能护住媛妃娘娘。臣女实在不想媛妃因此而……”

太后道:“这个你放心,媛妃是哀家十分喜欢的一个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