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寿宫宫女章瑞英捧着温盅,进了玉杉的寝殿,大礼参拜。

玉杉右手微微轻抬,示意章瑞英免礼。

章瑞英道:“娘娘刚才走得急,没喝到茶,太后命奴婢送些过来。”

玉杉站起身,道:“臣妾多谢母后厚赐。”便亲手从章瑞英手里接过了温盅。

玉杉也不揭开盖子,将温盅放到一旁,对章瑞英道:“大闷冷的天,章姑姑打发个小丫头过来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章瑞英笑道:“往皇后娘娘身边送东西的好差事,奴婢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去?”

玉杉看章瑞英说得玩笑,也就不细往下问,只道:“我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我最是抠门舍不得赏钱的,往我这儿跑腿,可是没有赏钱的。”

章瑞英笑道:“奴婢岂是图赏钱的呢?奴婢有句话,要同娘娘说。”说着,偷眼看了一眼凝碧。

玉杉笑道:“哦,章姑姑有什么样的话,要对本宫说,说来听听。”

章瑞英道:“请娘娘屏退左右。”

玉杉心中暗道,坤元宫内奴婢,多半是太后与媛妃安排过来的,章瑞英又避忌什么?究竟是凝碧背后另有主子,还是章瑞英起了二心?

玉杉心中有些好奇,可却也知道,眼下自己根基未稳,还不是好奇的时候,便对章瑞英道:“章姑姑有话请讲,本宫的事,是再没有要防人的。”

章瑞英温然一笑,道:“可是,奴婢有。”

玉杉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章瑞英会如此直言。满是玩味地看着章瑞英。

一旁的凝碧却窘得面色通红,向玉杉轻声道:“娘娘,茶炉子该熄了,奴婢去看看。”

玉杉笑道:“不必了。”

玉杉向章瑞英走近两步,道:“章姑姑,本宫不知道你究竟有了什么难处,本宫也不想细问,二百两银子,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你说个数,本宫能帮你多说,便帮你多少。你只记住了,这宫里面,你的主子是太后,不是别人。”

章瑞英听玉杉如此说,一时间脸臊得通红,完全说不出话来。

玉杉转头对凝碧道:“凝碧,我妆匣里还有张二百两的银票,你给拿过来吧。”

凝碧躬身道一声“是”,便去取银票。

凝碧往里间屋去取玉杉所说的银票。

玉杉看章瑞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冷哼一声,道:“本宫就看不得你们这有话不说的模样,偏偏一个两个,还都是这个样子。心里有什么,直说了,本宫又能把你怎么样?罢了,你不愿意说出数来,这二百两就先用着。本宫也不要你知本宫的情,不管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还了本宫就是了。”说着,从凝碧手里拿过银票,塞到章瑞英手里。

章瑞英看着手上的银票,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踟躇间,只见郭薇进来,便不好再推辞,攥在了手里。

玉杉看郭薇进来,心中一松,知道章瑞英再有什么话,总不好再当着郭薇说,便道:“想来母后身边,离不开章姑姑,本宫便不留你了。”

章瑞英微微一福,道:“是,奴婢告退。”

章瑞英走后,玉杉问道:“各处都安排了?”

郭薇点了点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已经叫人往各宫传旨去了。烧炭处奴婢也安排了。”

玉杉道:“都妥当了?这便好。衣裳、炭火、吃食,能安排的都安排下了,别的,你替我想想,还需要些什么?郭薇你别笑话,我到底没经过这些。有些东西,还得你帮衬着我些。”

郭薇道:“娘娘向来聪颖,办的事,再没有差池的。”

玉杉道:“你别奉承我,我现在心里是真打鼓呢,我是真怕到年底,出什么纰漏。”

郭薇看桌上温盅,没有打开的样子,上前掀开盖子,对玉杉道:“娘娘,尝一尝吧,太后的茶,轻易不赏人的。”

玉杉揭过温盅,略喝了一口,茶一入口,只觉茶香之中,略带一点酸涩,回味之中,另有一种甘甜。

玉杉心中暗道,也不过如此。当着郭薇,却不好说出来。

看着手中白瓷温盅里琥珀色的茶汤,玉杉不由得想起那一日,在雪香园中,她捧着瓷瓮,齐丽英拿着小银镊子,一朵一朵地摘下梅花,将上面一点点雪,抖落在瓷瓮之中,随后,那些梅花,便弃到地面。

“过金谷兮,花谢委尘土”玉杉莫名地想到了这句琴歌。

如今,身在人间至富贵处,眼看着,鲜妍明媚的花朵,委身尘泥。

玉杉痴痴地看着手中中的茶汤,一旁的宫人,也不敢劝。

过了许久,茶汤已凉,玉杉将温盅递给郭薇,道:“你们也沾一沾太后的福气罢。花枝那丫头,怎么还没来?”

郭薇道:“奴婢叫人去看看去。”

玉杉点了点头,道:“去吧,不管怎么样,都叫人把她叫回来罢。”

郭薇点了点头,便去传话。

玉杉随手翻着账目,眼下,她无心太过细看这些账目,只要大数上没差出太多,也便罢了。年终之际,宫里不能有任何事,只要能平平安安、热热闹闹地把年渡过,别的事,都可以慢慢再说。

是而,玉杉也不十分将账目放在心上。随手翻看,只不过是想告诉后宫诸人,眼下,她这个皇后,并非那庙上供的菩萨,而是真真正正将要成为后宫的主人的。

一时,郭薇领了花枝回来。玉杉抬眼望去,只见花枝面色苍白、便连嘴唇,都有些发白。

玉杉道:“这是怎么了?”

郭薇笑道:“娘娘还说呢?花枝这丫头,得了娘娘的旨,到裕寿宫外,等候媛妃娘娘。这丫头也是实心眼,娘娘说叫她等媛妃娘娘,她就这么等着。”

玉杉叹道:“实心眼好啊,总比那心眼多的强。”说罢,笑看花枝一眼,道:“你也是,这样的事,告诉裕寿宫外媛妃的仪驾,也就是了。怎么还真一直等。”

花枝吸溜一下鼻子,道:“娘娘旨意,奴婢不敢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