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扶着郭薇的手,信步往回走。

郭薇劝道:“娘娘,天冷,又没带手炉,要么,您还是坐回暖轿?”

玉杉道:“不用了,透透气,反正也没有几步路。”

郭薇缄默不语。

玉杉想起适才见到的吴月容,道:“郭薇,今年入宫的,还都有谁?”

郭薇道:“回娘娘,是王娙娥还有吴媜媛”

玉杉道:“王娙娥,是哪一家的姑娘?”

郭薇道:“回娘娘,听说家里不过是京郊平民,不过强在读书识字上。”

玉杉点了点头,道:“这两个,当是还没有伺候过皇上吧?”

郭薇道:“娘娘每日往彤史上盖章,自然是知道还没有的。”

玉杉“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郭薇试探着问道:“娘娘,要不要奴婢一会儿传她们过来,叫娘娘看看?”

玉杉道:“不必了,这一日,要折腾人家几回?等着吧,等皇上想起她们时,妃嫔头回伺候皇上,总是要来给本宫请安的。”

郭薇大着胆子,道:“说到这里,娘娘也该再用用心思了。”

玉杉苦笑一声道:“横竖我有自己的安排,这句话往后不必再说了。”

郭薇恭敬地说了声:“是。”

玉杉又补了一句:“倘若再说,你便还回去伺候太妃去罢。”

郭薇再次恭敬地道了一声:“是。”

回到坤元宫,玉杉心中依旧不大痛快,有火却没处发。

只得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到院上,蹿高纵矮地打了趟拳,又将壁上挂的拂尘拎起,全当宝剑,舞了一回,心中方好了一些。

虽是屏退了左右,到第二日,坤元宫上下,还是都知道了。

城外几座庵观寺庙,已经陆续开始施粥舍药,到了腊月初八,京中虽又下起了雪,宫里却依旧支起五大口能同时煮上两口羊的大锅,煮起了腊八粥。一锅奉与太庙的列祖列宗、一锅分于王公贵族,一锅赐予在京文武,一锅舍与穷苦百姓,一锅留在宫中。

皇帝带着诸王公大臣往太庙祭了祖,分了粥,便到坤元宫,与玉杉汇合。

说起来,玉杉与皇帝也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再次相见,都觉得有些陌生。

玉杉带着众嫔妃,给皇帝请过了安,道:“皇上,第一碗粥,该奉与太后才是。”

皇帝道:“朕同你去。”

龙辇之上,皇帝与玉杉共坐,玉杉亲自拎着食盒。到了裕寿宫前,二人下了轿。

皇帝也不等宫女回禀,径直便进了去。

玉杉便也拎着食盒,跟了进去。

皇帝亲自将粥奉与歪在榻上的太后,太后拿小匙盛了两口,便放下道:“不知怎的,哀家这几日的胃口愈发不好了。就这样罢。”

皇帝道:“可是膳房里做的东西不合口味。”

太后道:“吃了这么多年了,若是不合口味,早便不合了,哪里还等得今日?”

皇帝道:“那母后可是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

太后换了一个姿势歪着,道:“满宫上下,谁还能让哀家不痛快呢?”

皇帝道:“可是梓潼做错了什么事?有什么不周到的?”

太后道:“皇后很好,哀家只是这个月,莫名总是有些累。”

皇帝继续道:“每日的平安脉怎么说?”

太后道:“那些个太医,还是老样子,说不出什么要紧的。许是就是老了。”

玉杉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道:“母后,臣妾在家时,也曾看过两本医书,倘母后不弃,请准臣妾一试。”

太后抬起眼,看了一眼玉杉,摇摇头道:“你?那些太医都说不出什么来,你又能瞧出什么来?”

皇帝道:“母后,不如就让梓潼试上一试。她再怎么着,是您的儿媳,真有什么那些臣子不能说的话,她许是能说。”

太后身边侍奉的章瑞英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太后面前,固然比那些太医敢说话。可是行医经验上,总是不如太医的……”说到此处,章瑞英只觉皇帝一双眼盯着她,再也说不下话,直跪了下去。

玉杉连上前亲搀了章瑞英。

皇帝看了眼玉杉,道:“母后,儿臣想,既然梓潼说自己懂些医道,章姑姑又怕梓潼经验不足,一时莽撞,出了纰漏,不如干脆,叫梓潼给母后诊上一诊,诊过之后,也不必说出,只叫梓潼与太医们印证一番便是了。”

太后道:“罢了,好好的一个媳妇,你非让她跟一群臣子凑什么热闹?”

玉杉面上红了一红,道:“方才是臣妾言辞莽撞,倒叫母后同皇上为难,全是臣妾的不是。”

太后道:“罢了,你如今也是一片好心,怨不得你。”

玉杉低着头道:“臣妾多谢母后体恤。儿臣斗胆问您一句,母后进来牙齿可还好?”

太后道:“牙齿倒还好,只不能吃太酸,或是太过辛辣之物。一吃,便有些疼。”

玉杉道:“既然这样,想来,常见开胃用的山楂,母后是不能吃的,太医和做菜的点心师傅、还有您身边的姑姑在给您调制茶汤时,也不敢给母后用了。”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

玉杉道:“若是为了牙齿想,太过酸辣的东西,自然都不该吃。可是寻常开胃的东西,又免不了这些,确实是有些为难。”

皇帝道:“那便没什么法子了?”

玉杉道:“臣妾医道浅薄,只能说,日常饮食清淡些,冬天几乎没有什么时蔬,只有极少一些洞子货,今年冬天又冷,那些洞子货又少,臣妾无能,再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将臣妾宫中每日用的那一点,拿出来奉与母后,叫替母后调理菜肴的师傅好生安排,多做几样,只求母后不要嫌弃。”

皇帝道:“你宫里必竟也不算太多,这些,朕也拿出一半来,奉与母后。”

太后道:“罢了,你们也不必再费这个心了。哀家历来的口味,皇后你不知道,皇上是知道的。过了这些日子,也就好了。”

玉杉望向皇帝,皇帝解道:“母后是非时不食,最不喜洞子货的。”说着,又转头劝太后:“母后,可是到底是您的身子要紧,用一些也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