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日,皇帝乾元殿开笔,偌大的帝国进入了咸泰四年。

玉杉在坤元宫再次接受了命妇的朝拜。

散后,皇帝与玉杉都已乏累,便在坤元宫歇下了。

新的一年,新的一页。

玉杉躺在床上,看着凤穿牡丹的帐幔。算起来,她与皇帝新婚燕尔;皇帝待她,亦算得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是到如今,她仍旧没有与皇帝圆房,一但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她与皇帝都不大有兴致,便也都放下了。

回首看着身边的皇帝。皇帝的面容英朗俊秀,细看眉宇,犹在璟王之上。可是,面对皇帝,面对她的夫君,玉杉只能让自己保持在一个相敬如宾的心态。

她与太后、与媛妃之间的约定,并不能叫皇帝知道,皇帝一但知道,那便是一番天翻地覆的祸患。

她只能慢慢地、一点点地叫皇帝同她疏远。

眼下,相敬如宾的态度正好。

过了初一、盼十五。十五看了灯,天也渐渐暖了起来,这分外寒冷的冬天,皇宫里的炭火多用了五千斤,棉花布匹不计其数。再看账目,春夏两季便要俭省些过了。

清明、端阳,便也都草草度过。

不过,好在,开了春,城外的野菜、时蔬陆陆续续地出现在餐桌上,太后的胃口好了起来,脾气也好了起来。

而皇帝,虽不如腊月时那般来后宫来得那么勤,也隔三差五地各宫里面坐坐。

至于玉杉这个皇后,其实和在闺中的日子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是年纪相当的姐妹换做了媛妃,而小玉棋变成了皇子明杰与公主明玥。

现如今,明玥一来二去,也与玉杉熟稔起来,连带着安嫔、毛婕妤也常往坤元宫里请安。

这一日,天气初炎,玉杉坐在廊下,轻摇小扇,看着花圃上星星点点的茉莉花。

偏赶上暑热,明杰、明玥都没有来。

玉杉便带着几个宫人,拿针穿起茉莉花,做了一串串手镯,与宫人们分着戴了。

玉杉将手镯放在鼻畔,轻轻嗅着。

好香啊,还记得那一年在南疆,也有一串茉莉花的手镯。那时,她从昭阳城府衙出来,难得悠闲,看到卖花老丈摊子上的花镯,挑了一支,偏生那时身上没有钱,便放了回去,还想着,回头带了钱来,再往老丈的摊子上,买上一支。

可是,还没等到她回营,便是南疆攻城,大军开拔,再然后,引蜂引蛇,又被南疆俘虏,被救之后,养伤,养伤之后又主持招录南疆文本,等到她有了空闲时,哪里又还想得起一串茉莉花的手镯啊。

底下的宫人,犹在比着谁串得更精致,玉杉看着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宫人,心知,此时她们的天真烂漫,亦是做给自己看的。顿时心下索然。

玉杉深嗅了几下花香,对郭薇道:“挑两串好的,给明玥送去。这玩意儿,在南方不新鲜,在咱们京城,不大常见,给明玥看个新鲜吧。”

郭薇亲自挑了两串,打发了小宫女名唤黄雀的,往逸福宫,给安嫔送去。

“梓潼,你在做什么?”

玉杉抬起头来,看到皇帝,连起身道:“皇上,您怎么过来了?怎么没叫人告诉臣妾?”

皇帝道:“朕今天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你这是在忙什么?”

玉杉道:“带着丫头们,拿茉莉花串些镯子,南方这个东西多,一到花开时节,不论贫富,都爱带着这些,咱们京城倒是少。”

皇帝拈起一串来,放在鼻间嗅了一嗅,道:“好香啊。”

玉杉道:“臣妾也觉得宫里的茉莉花,比别处的更香。”

皇帝道:“不是宫里的茉莉花,是你坤元宫的茉莉花更得。”

玉杉望着皇帝,满是不解。

皇帝道:“这些花,是母后住在这里时,栽种下来的。”

玉杉道:“皇上,那臣妾这样弄,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皇帝笑道:“没什么的。不过是些花罢了。再说了如今裕寿宫里,也有些不错的花。”

玉杉低下头,道:“那便好。”

皇帝道:“若在花香之下小憩一番,也是浮生幸事。”

玉杉道:“那也容易。臣妾这便将串好的花悬于帐下,皇上便可安歇了。”说罢,转头对郭薇道:“听到了没,还不去弄?”

郭薇带着花枝等大小宫女,七手八脚的将花串挂在帐下。

玉杉带着宫女,替皇帝卸去外面长大的衣裳。

皇帝躺在床上,拉着玉杉的手道:“梓潼,你不随朕一起歇一歇么?”

玉杉拿着小团扇,轻轻地摇,道:“臣妾不累,臣妾就在这里,替皇上扇风,好不好。”

皇帝不置可否,阖上了眼睛。

玉杉坐在皇帝身侧,轻轻地扇着风。天还不大热,宫室内亦放了些冰,其实不用扇风亦能安睡。

可是玉杉依旧拿团扇轻轻地摇,扇去一些凉风,亦扇去一些香气。

不多时,只见宫女凝碧面带焦急地走了进来,看到玉杉正与皇帝扇风,向玉杉行了一礼,道:“娘娘,遐福宫的吴媜媛和尚服局的朱掌衣,起了争执,宁嫔娘娘,有些弹压不住,差人来请娘娘做主。”

玉杉看了凝碧,又看了皇帝一眼,道:“什么样的事,也闹到了御前,真是愈发没了规矩了。”

她声音不大,却是那样的不可质疑。

凝碧听到玉杉训斥,跪在地上,低着头,连连请罪。

玉杉道:“罢了,你过来替皇上扇着。本宫去看看。一会皇上醒了,别说本宫做什么了,只说往媛妃处去找明杰了。”

凝碧低着头,道:“是,奴婢知道。”

玉杉扶着花枝的手,出了坤元宫宫门,看到宁嫔身边的侍女簪儿低眉顺眼地等候。玉杉也不理会,径直坐上辇轿,心中暗暗琢磨,媜媛吴月容、掌衣朱宝缘,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也不是什么对上恭敬的,她俩凑到一块,指不定闹出什么来了,倒是难为宁嫔了。

只不知道,这会子自己再去,不知道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