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看着皇帝,道:“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帝坐起来,道:“没什么别的意思,梓潼,你现在穿上衣裳,同朕去乾元殿。”

玉杉道:“皇上先出去,臣妾叫碧薇来给臣妾梳头。”

皇帝笑道:“也好。”皇帝大踏步地出了里屋,来到外间屋,吩咐外间伺候的宫女去给玉杉梳头。

皇帝来得蹊跷,说的话也有些蹊跷,这时候要做的事,还是有些蹊跷,玉杉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趁宫女进来前,玉杉先自己把衣裳穿上。

碧薇替玉杉重新梳好了头,戴好了冠,玉杉缓缓走出屋门,只见坐在椅上候着。玉杉微微一笑,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起来,拉住玉杉的手,便往外走。

皇帝的龙辇已经备好,玉杉的辇轿还没有传来。

玉杉道:“皇上稍微再等等吧。”

皇帝道:“不用,你随朕一起。”

玉杉有些犹豫,到最后,却还是同皇帝并肩坐在一起。

坐在龙辇上,玉杉一双手交叠在膝前,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弄得皇帝也不好同她说笑,也是一般无二的正襟危坐。

雨后的天空,蓝滢滢的,如同一泓湖水,游鱼一般的飞鸟游弋其中。

花被打落了许多,沁在水中,吐露着最后的芬芳。

泥土中的草籽,钻出了芽,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草木香。

到了乾元殿,皇帝拉着玉杉,道:“这里,便是朕平日批阅奏折的地方。”

玉杉道:“臣妾知道的。”

皇帝坐在椅上,道:“以前,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与这里只有一步之遥。站的便是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玉杉听了,微微向后挪了一步。

皇帝道:“你是朕的皇后,朕觉得,你应该来这里看看。这大半年里,朕有时会想,有一天,朕批复奏折晚了,你会像每一个丈夫晚归的妻子一般,来这里寻朕。可是半年了,你从来没有来过。”

玉杉道:“是臣妾失职,皇上恕罪。”

皇帝道:“不,朕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总怕自己在宫的资历尚浅,不能服众,又怕而对母后,朕不能秉公。那一件事,一直没成,又怕朕对你冷淡疏远。是不是。”

玉杉微微地点了点头。

皇帝道:“朕带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你是朕的皇后,很多事,你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你是朕的皇后,不管你来了多久,不管嫔妃们服不服气,你都是朕的皇后。不管理母后喜不喜欢你,你都是朕的皇后。莫说那一件事,只是一时没成,便是一辈子成不了,一辈子没有嫡子,你都是朕的皇后,永远不能有所更改。”

玉杉跪在地上道:“皇上厚爱,臣妾铭感五内,只是,臣妾只是一个凡俗女子,实在当不起皇上这般看待。臣妾,臣妾如今忝居后位,已是惶恐,若来日,皇上再看到媛妃的好处,臣妾自当让贤。”

皇帝轻道:“让贤?”

玉杉道:“皇上,媛妃才是您的结发妻子。”

皇帝道:“你心中的芥蒂就是这个么?”

玉杉道:“臣妾本就不及媛妃德堪后位,更不及媛妃孝顺母后。”

皇帝道:“那待朕呢?”

玉杉道:“臣妾不知道。”

皇帝道:“你不知道,朕知道。”

玉杉抬起头来,道:“皇上?”

皇帝缓缓地道:“朕知道,媛妃这样的女子,能做好一个当家主母,也能做好一个个皇后,这样的女子,世家大族有很多,她也好,别人也罢,可是,你梁玉杉与别人不同。”

玉杉道:“是臣妾以往胡作非为,叫皇上您错看了。”

皇帝道:“世人从来都只是把自己往好处说,你倒是好,偏偏把自己往不堪了说。”

玉杉笑道:“皇上,是您把臣妾看得太好了。”

皇帝道:“非是朕将你想得太好,实是你总把自己想得比别人不如。”说着搀起玉杉。

玉杉道:“皇上,您的心意,臣妾知道。可是,臣妾却做不到像皇上待臣妾一样,待皇上。”

皇帝握着玉杉的手,松开道:“因为什么?”

玉杉摇摇头,道:“臣妾不知。臣妾总觉得,一切太过飘渺了。到现在,臣妾已经入宫大半年了。可是,臣妾有的时候,抬起头来,看看周围的景物,总觉得有些不大真切,仿佛如在梦里一般。臣妾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皇上说得那样好。臣妾在尽力去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事。臣妾关心照料着嫔妃,乃至宫们。隆冬盛夏,臣妾安排着京郊镇济。臣妾只想让皇上少一点后顾之忧。臣妾只是一个小女人,臣妾只想打理好后宫,让您从此能安然处理朝政,不用担心后宫,乾元殿的一切,是皇上的,臣妾不敢多看一言,也不敢碰一下这里的东西,臣妾知道,这里的文字,稍有一字之差,到了外面,便指不定是何等的轩然大波,臣妾的天地,是在坤元宫,是在御花园,是在裕寿宫。臣妾自认为自己足够兢兢业业的。臣妾看到的账目是实的,四周的宫女嫔妃也是真的,可是,臣妾还是总觉得自己与一切都隔着一层,并没有真实的处在后宫之中,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皇帝道:“梓潼,你知道么,其实,你越是这样,你越会觉得自己在梦中,你总想着将后位给媛妃,你越这样想,你越不敢往朕的怀里靠,你越想远着朕,你越觉得宫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虚妄。你怕你有一日,会眷恋上后位,不肯将后位给媛妃。所以,这皇后,你做得很辛苦。你只想把这皇后当做一个差事,你也把朕的妻子当做一个差事,所以,你才会这样。”

玉杉下意识地道:“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皇帝逼视着玉杉,质问道。

玉杉道:“臣妾不知道,可能,也许就是您说的那样。”说完之后,玉杉有些泄气。

皇帝却笑了起来,一把搂过玉杉,道:“知道症结在哪里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