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的天气,任是屋内如何添冰,也是难免心浮气躁。梁玉杉好不容易捱到下半夜,方能安眠。

到了天明,玉杉依例梳妆,碧薇替玉杉梳过头,拿起一支凤尾嵌着红宝石的累丝金凤,要替玉杉戴上。

玉杉将手掌一竖,道:“太红艳了,看着不清爽。”

碧薇道:“虽如此说,今日关娙娥来请安,还是要一支凤钗,方显身份。”

玉杉冷冷地道:“布衣荆钗,我也是正宫皇后。”

碧薇小心地道:“是奴婢疏忽。”

玉杉道:“不必,你说的也有道理,就用那支点翠的吧。”

碧薇连拿起玉杉所说的那只点翠凤钗,替玉杉簪上。

玉杉看着银镜中的自己,眼睛下面微微有些浮肿,那是夜里没有睡好的缘故,一会儿拿冷水略敷一敷也就够了。

在这深宫之中,甚至于在家中诸姐妹之间,她都不是最美丽的。

可是,她却是最特殊的。在前世,她醉心于琴书,那时的她,是温婉的。后来,经历了苦难,她变得粗糙而坚韧。

重活一世,她是那样的张扬,却又是那样的小心。深宫美人之间的小争风,她并不看在眼里。甚至有些不屑。这个时候,要她给新晋嫔妃一个下马威,于她未免有些自恃杀鸡用牛刀。可是,在这个环境下,她只能和光同尘,该展现她的威仪时,便展现她的威仪。该展现温柔时,便展现温柔。该宽则宽,该严则严。

纵不想欺压旁人,亦不会被人小看。

梳妆后,玉杉伸手,命花枝来搀,花枝道:“娘娘,关娙娥还没到呢,要么,您先用些茶点再去。”

玉杉笑道:“现在就去吧,省得别人再说咱们倚势压人。”

花枝道:“您这么早,巴巴地去等她不知道的,倒以为咱们怕她呢。”

玉杉笑道:“你也这样想么?”

花枝道:“奴婢不敢。”

玉杉道:“那还说什么呢?走吧。”

坤元殿,中正祥和,玉杉坐在大殿上,仿佛已经和这大殿融为一体。

关娙娥来得并不晚,来时看到皇后已然正襟危坐在大殿上,慌忙地跪倒。

“臣妾娙娥关氏,参见皇后娘娘。”

玉杉微微抬手,示意免礼。

一旁的郭薇,朗声道一声:“免。”那声音浑厚扎实。

关娙娥起身,立在下面。

玉杉道:“往后好好伺候皇上。媛妃是好说话的,你在她宫中,本宫也就放心了。”

忽然发觉凝碧的衣裳有些面熟,便道:“今儿这件衣裳,是她给你的吧?”

关娙娥你着头,道:“是。”

玉杉道:“是呢,你的衣裳,总得再等几日,尚衣局才能送去。你这事来得急,也是没法子的事了。你若有什么东西缺了短了的,只管回媛妃,媛妃若是忙不过来,便来回本宫。可不许因为缺了什么东西抱怨。”

关娙娥低着头,道:“臣妾不敢。”

玉杉微微一笑,道:“罢了,你先下去罢,本宫也该去给母后请安了。”说着,站了起来。

关娙娥闪过一旁,给玉杉让过一条路。

玉杉走过关娙娥,也不看她,便扶着花枝,出了大殿。

裕寿宫里,同大数时候一样,玉杉并没有看到太后。

出了裕寿宫,玉杉却不想回坤元宫。想到园中,寻个凉爽些的景致,避避暑热。

郭薇、花枝陪着玉杉,到御花园里,戏弄一会儿游鱼,便在堆山亭上小坐。

山虽不高,却也比地上略微凉爽一些。

在花园子里坐了一会儿,远远的,看件有人一路采花摘草的。玉杉一时起了好奇,道:“花枝,你去看看,那边是谁?”

花枝道:“奴婢恍惚看着是安嫔娘娘和毛婕妤,带着公主采花呢。”

玉杉道:“你眼力倒好,我是不行,这么远,只恍惚能看到有人过来。”

花枝道:“娘娘谬赞,要不要奴婢去请安嫔娘娘过来?”

玉杉有心叫她们过来,又恐带着公主跌了,想自己下去,又懒得动弹,便道:“算了,咱们下去,她们又玩不好了。她们若是看到咱们,自然会上来,看不到,也就算了。省得她们上来后,又是请安,又是跪的。”

花枝道一声:“是。”

过了一会儿,玉杉歇得差不多了,又想着要回去绣麻姑献寿图,便下了山。

下了山,没走几步,只听身后一声:“娘娘万福,原来娘娘在这里,倒叫臣妾好找。”

玉杉找过身来,却见安嫔与毛婕妤带着公主过来,道:“二位妹妹怎么倒来御花园来找本宫了,是谁给你传的信儿?”

安嫔陪笑道:“娘娘恕罪,是明玥想母后了,臣妾便与毛婕妤去坤元宫请安,不想,娘娘不在坤元宫,臣妾同毛婕妤左哄右劝,好不容易劝得明玥来御花园来散心。谁想一到园门,便看到娘娘的凤辇停在外面。臣妾便知娘娘还在园中,便带明玥进来寻找。实在没有人给臣妾传递消息。”

玉杉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安嫔,蹲下身来,抱起明玥,道:“明玥告诉母后,是不是这个样子啊?”

明玥歪着头,想了一想,试探着说了一声:“是。”

玉杉看着明玥明显一副不能当真的模样,却也不拆穿。只道:“明玥想母后了,母后也想明玥,来,明玥,和母后一起回去,好不好。”

明玥一双乌黑的眼睛,来了神彩,欢快地点着头。

玉杉抱着明玥,也不将明玥交与别人,只自己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问:“明玥想母后什么了?”

明玥歪着头,“嗯嗯啊啊”地几声,却是说不出来。

玉杉自言自语道:“是想母后的点心,还是母后的琴声?”

明玥听到点心,笑盈盈地道:“点心。”

玉杉拿额头顶着明玥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小馋猫儿。”

出了园门,玉杉抱着明玥,坐上辇轿,安嫔、毛婕妤带着公主的乳母,跟在后面。玉杉打发了花枝回去先安排些点心。坐在轿辇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公主说着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