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道:“你坐下,别说什么敢与不敢的,你心里巴不得能够放手去做,没人管你呢。”

玉杉道:“母后,臣妾如今万事已足,也不需要替自己再谋划什么。臣妾也没有什么要放手去做的事。”

太后笑道:“你这个丫头啊,和媛妃真的不一样,要是媛妃,这时候,一准跪下说‘臣妾年轻,还得靠母后提点’,你不同,你会和哀家犟,你急着剖白自己。”

玉杉跪下道:“母后说得是,论谦恭有礼,臣妾不及媛妃。”

太后道:“你啊,有的时候,说的话,明明也是恭敬有礼,叫人听了,却不是那么顺耳。可是,再一细想,却也确实像你说的那样。”

玉杉道:“臣妾多谢母后体谅。”

太后道:“凭心而论,哀家到今日,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喜欢你什么。”

玉杉道:“皇上错爱,臣妾惶恐。”

太后道:“罢了,没必要说这些套话了。说起来,咱们的性子,有时还挺像的。”

玉杉道:“臣妾不敢。”

太后道:“哀家说的话,你细想,是不是也如哀家评你的话一般。听着谦和,内里却在剖白自己。按百姓们的俗话说,咱们这也算是针尖对上了麦芒。”

玉杉道:“臣妾不敢。”

太后笑道:“又来了。”

玉杉低头不语。

太后道:“行了,起来吧,往后,也用不着总这么跪,年轻人,不知道保养好自己,将来这副膝盖可怎么办呢?”

玉杉起身,道:“多谢母后关心。”

太后指了身边小几上的一盘莲子,道:“这是今年新下来的莲子,丽英,你端过去,给皇后和明玥两个吃去。哀家是老了,什么也嚼不动,这鲜果嫩菜的,都咬不动,挺好的莲子,放我这,都只能煮软了,做粥。”

齐丽英上前端过莲子,放到玉杉身边的小几上,玉杉拈起一颗,拿指甲在青紫色的外皮上轻轻一划,又在两端拧上一拧,粉白莲子露了出来,又一点点地剥下上面的嫩膜,再沿着天然的一道缝隙,将莲子分做两瓣,剔出绿色的莲心,方将莲子递与明玥。

明玥放到口中吃了。

玉杉复又拈起一颗如法炮制,这一盘莲子很嫩,不用吃,单用手剥皮的时候,便已经能感觉到果肉比寻常的莲子更软一些。这样的莲子,吃起来一定更香甜。

玉杉将莲心码放在盘子一旁的手帕上,并没有将之放到渣桶之中。

显是留下还有些用处。

一旁的明玥,看了有些好奇,伸手就拿起一枚莲心。

玉杉轻轻拍了一下明玥的小手,道:“别动,这个是苦的。”

明玥道:“那母后为什么要留下,怎么不扔了。”

玉杉道:“能入药,明目的。”

上面的太后看她们母女说话,觉得有趣,便道:“尚药局的莲子都能堆成了山,又留这个做什么。”

玉杉道:“莲子这个东西,自己剥着吃,也就是为了个有趣,剥莲子是个趣,留这莲心也是个趣。”

趁玉杉与太后说话的功夫,明玥将一枚莲心放入口中,苦得直咧嘴。一旁的宫人,连忙奉上了蜂蜜水。

明玥喝了一些蜂蜜水,方道:“好苦。”

玉杉笑道:“说了苦,你还要试。”

明玥撅着嘴道:“那母后也别留了,好不好?”

玉杉道:“母后留它用来明目的。”

明玥道:“这么苦,母后为什么还要用呢。”

玉杉笑道:“母后的眼力并不太好,所以要用它明目。”

明玥道:“既然这样,明玥也要。”说着,又拈起一枚莲心。

玉杉这一回却不等明玥往嘴里送,便伸手夺了过来,道:“你小小年纪,眼睛又不是不好,明什么目呢。”

上面的太后笑道:“自讨苦吃的小丫头。”

玉杉轻轻敲了敲明玥的额头,道:“听到了么,皇祖母说你自讨苦吃呢。”

明玥昂着头,道:“母后才是自讨苦吃,明玥刚才只是不知道有这样苦。”

玉杉道:“现在知道了,就别再吃了。”说着,又拈起一颗莲子,细细剥来。这一枚莲子,个头小些,所以,极其柔软,玉杉抬起头来,对太后道:“母后,这一颗特别的软,您要不要试一试?”

太后摆了摆手,道:“你同明玥吃吧,哀家看着你们吃就够了。这东西,太软嫩了的,吃着也没味儿。”

玉杉讪讪地笑道:“是,母后说得是。”

却说玉杉与太后说话的空当,明玥倒是自己剥开了一枚莲子,递玉杉,玉杉接过,放到口中,赞道:“明玥剥得真甜。”

吃着女儿剥好的莲子,玉杉心中十分满足。

明玥不是她所亲生,可是,她给明玥剥莲子,明玥便也会给她剥莲子。

不管明玥在安嫔身边受到过多少影响,至少这个孩子是懂得回报的。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中,这已经是极其不易的。

可惜,明玥剥的莲子,毛婕妤却没有吃到。

想到此处,玉杉心中有些神伤。自己觉得安嫔养不好明玥,将明玥要了过来,可是自己也不是明玥的亲娘,对于明玥的生母来讲,自己同安嫔究竟有什么区别?

玉杉低着头,弄着莲子。心絮杂乱。

而明玥则恍然不知的剥着莲子,剥了皮,也不吃,就放在桌上,一枚剥好,又剥另一枚,一枚枚地摆放整齐,不得不说,明玥是个手巧的孩子。

太后看底下一直说笑的母女静了下来,道:“明玥,你在做什么?”

明玥道:“明玥在剥莲子。”

太后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吃呢?”

明玥道:“莲子好吃,可是,一次只能吃一个,实在太慢了,明玥想一次多剥几个,一起吃。”

玉杉看明玥有趣,亦拈起一枚莲子,将莲子青紫的外皮一剥,然后便往嘴里一丢,既没有剥去薄膜,亦没有剔除莲心。

莲心尚在莲子,入口微苦,亦如宫中美人们的岁月。

玉杉趁明玥同太后说话时,偷偷将一枚剥好的莲子收在自己的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