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坤元宫里的忙碌,裕寿宫则清静了许多。太后在小睡,昨天夜里被惊醒,今儿一早又强打精神同玉杉说了许多话,这个时候,她也累了。

收拾东西这样小事自有齐丽英、章瑞英两个得力的大宫女主持,要带什么,不带什么,都有她们再安排,底下的小宫女,有什么不清楚的,也问不到太后面前。

郭薇搀架着安嫔,到了裕寿宫,也不过被章瑞英挡了驾,这个时候,来裕寿宫告皇后状的,安嫔只怕还是头一波儿,这样的事,不足以也不应该闹到太后面前。皇后莽撞,是皇后莽撞了,太后也已教训过了,皇后既没有贪墨又没有倚势压人,便还轮不到底下的妃嫔们都来说一嘴。

被章瑞英挡了驾的安嫔与郭薇,都是松了一口气,安嫔不想闹到太后面前,郭薇也不想,郭薇也怕闹到太后面前,皇后一样落不得好,可是皇后明摆着宁叫自己被太后再多厌弃一分,也要叫安嫔不好过。她是想劝又不能劝,只得听命。

如今被挡了驾,她比安嫔更加轻松。安嫔,再怎么也是主子,她郭薇再怎么也是奴才。哪怕她是皇后身边的主事,亦只是个奴才。若皇后在宫中立得住还好,若是立不住,头一个倒霉的便是她这个坤元宫掌事宫女。甚至于,她比皇后还要惨。皇后再怎么着,皇上总是会顾念着情分,可是她这个宫女,怕是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

郭薇到底是宫中老人,心中虽是波动起伏,面上却是不显,只是挂着脸谱一样的微笑。

待目送安嫔离开后,郭薇的笑容方渐渐淡了下来。她一边往坤元宫走,一边用手揉揉自己的脸。总是这样的笑,她也累了。

回到坤元宫中,只见碧薇拿着托盘便要往皇后寝殿里送,郭薇问道:“什么东西?”

碧薇道:“回姑姑,是镇南王妃递进来的牌子,想要见娘娘。”

郭薇伸手接过盘子,道:“我去送吧,你忙你的去吧。”

郭薇托着托盘进了屋,只见玉杉正指挥着宫女打点琴囊,郭薇走上前,轻声道:“娘娘,镇南王妃递牌子进宫来了。”

玉杉有些忽惊转喜,道:“传她进来吧。”

郭薇道:“奴婢替娘娘再梳梳头吧。”

玉杉有心想要回绝,又想镇南王妃到底是自己的娘家人,自己还是要打扮些,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过得很好,方能安心。便坐在妆台前,道:“郭薇,你去接镇南王妃到坤元殿,梳头这样小事,叫碧薇过来就是了。”

郭薇道了一声“是。”便出了寝殿。

很快,碧薇进来,替玉杉梳了头,碧薇手巧,亦懂得安排首饰。

孔雀开屏似的发髻,配着一支翠凤,凤口衔着三挂米珠,米珠下面是三枚红宝的坠儿,中间一颗足有小指大小,垂在额头上,映得眉宇间都是光彩。脑后拖着的燕尾,衬着一朵墨色牡丹。一对翠蓬金莲簪悬于耳后。

玉杉又换了一件明黄色外袍,方升坐于正殿。

坤元殿上,布起了层层纱幔。

镇南王妃谢小翠被宫女引到殿上,郑而重之地大礼参拜下去。

玉杉隔着纱幔,看不太清外面的人,只看到一个姜黄色的人影,向着自己拜了下去。想起外面的人,曾经与自己在一个府里,想见便见。到如今,一年半载不许见一次,见到之后,还要隔着重重纱幔,左右又有无数宫娥彩女陪伴,本无甚悲戚也起了哀怨这情。

玉杉轻轻地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再一次张口,更用了一些力,道了一声:“免。”声音有些沙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谢小翠轻轻起身,玉杉又咽了口唾液道:“赐坐。”这一回声音比之前柔和中听了许多。

谢小翠落了坐,玉杉方问,道:“翠姨今日进宫来,是有何事?”

谢小翠道:“禀娘娘,臣妇家中五女、六女年纪渐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镇南王的意思是不必与京中亲贵联姻,在去年新科进士中挑了两个,今日遣臣妇问一问娘娘的意思。”

玉杉道:“两个妹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说起来,是我耽误了她们。”

谢小翠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复。

玉杉道:“这件事,若是父亲同翠姨你们看得好,也就是了,历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或是如南疆中人全凭自己的意思,再没有问长姐的道理。”

谢小翠道:“娘娘说的是,臣妾明白。”

玉杉道:“等她们姐妹的婚事安排妥当了,玉祥同周家六妹妹的事,也该办了吧?”

谢小翠道:“是。”

玉杉又问道:“本宫记得玉德比玉祥还大上一岁,他的事,有眉目了么?”

谢小翠道:“王爷看重了礼部侍郎章家的姑娘。”

玉杉道:“嗯,我入宫前也曾听父亲提起过他家,当初他家的儿子还有意提与五妹妹呢。只不知道是怎么样了。”

谢小翠道:“章家公子中了进士,皇上给指了婚,好在,那时只是王爷与章大人私下说起过,不然小五儿这一回,也不好办了。”

玉杉道:“这就还好了。咱们家与章家总算成了一门婚事。”说到此处,玉杉莞尔一笑,道:“说来也好笑,人常说‘低头娶媳,抬头嫁女’,咱们家这几个除却本宫算是抬头,他们几个竟都是低娶低嫁了。也就玉祥和周家六姑娘还是般配些。就不知道小七和玉仁两个小的将来怎么样了。对了,回去告诉玉祥,周家六姑娘为人最是通情达理,人又巧,心又细,待人又和善,可不许叫玉祥欺了人家姑娘。”

谢小翠道:“臣妇明白。”

玉杉又道:“本宫知道,咱们王府现今还有一件事要做,翠姨你回去告诉父王,他还在春秋鼎盛,那件事,切莫着急。好在玉祥、玉德如今也有功名在。那就更不用着急了。”

谢小翠道:“娘娘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