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道:“孝心归孝心,不能叫你们吃亏。”

谢小翠道:“娘娘您给小五留下的东西,足够再办十次寿礼了。”

玉杉道:“给小五的是她的嫁妆,不到她嫁人的时候,可不许动,谁要是动了,可别怪本宫翻脸。”

谢小翠道:“是,娘娘说得是。臣妇不敢。”

玉杉一笑复又一叹,道:“要说我也是多虑,翠姨哪是那贪图女儿嫁妆的人呢。”

谢小翠见玉杉神色有些幽怨,心中也有些忧心,大着胆子道:“娘娘说是那些事翻过去了了,可是三句话离不开那个人。”

玉杉听谢小翠这样说,猛然抬起头来,望着谢小翠道:“翠姨说得是,是我还没有放下。”

谢小翠看玉杉神色凝重,有些惊惧,道:“娘娘,那人已然不在了,您该彻底放下了。”

玉杉笑道:“这大半年来,我原以为我放下了,谁知道,却不想一看到家里的人来,那些事就又想起来了。”

谢小翠道:“这么说来,是臣妇来的不是了。”

玉杉道:“别这样说,你来得正好。若不是你,我还真以为我彻底放下了。这样也好,想起来了这些,方能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

谢小翠还要劝,却见宫人进来道:“娘娘,午膳已然备下,现在要不要摆上?”

玉杉道:“摆上罢。”说罢,玉杉拉着谢小翠道:“好了,那些话不说了,一会儿用了午膳,您便出宫去罢,我这里,还有事情呢。知道家里都好,我也就知足了。您也不用伤感,都是女人,您也知道,不管嫁到哪一家,都是再难见一面家里人,这么说来,嫁往宫里,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太后、皇上待我都很好的。”

谢小翠道一声:“臣妇知道。”

一时午膳摆上,玉杉不过略夹了两口凉菜,便放下了筷子,道:“郭薇,你替本宫给镇南王妃布菜罢,本宫有些乏累了,往里屋躺一躺,叫王妃吃好了再走。”

郭薇道一声:“是。”

玉杉扶着花枝往里屋去了。

这一日,她累得很,比之当初行军还要累。

行军之时,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在马上的,她这个少帅还是不用太过劳累的。可是昨天,抱着明玥奔走,与众人纠葛,甚至于到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能够好生休息。

玉杉解开外裳,摘下发间饰物,解下了一直以来都缠绕在手臂上的水晶珠串,让自己宽宽松松地躺在了床上。花枝又替玉杉盖上了一床夹被。

玉杉躺在床上,缓缓地阖上了双目。

劳累过后的睡眠总是最为香甜的。

到了晚上,玉杉又查看了一番行礼,看郭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你怎么了?”

郭薇笑道:“没什么事的。”

玉杉道:“有什么心事,你便说出来,别同我这里打迷魂阵,凭你在宫中沉浮多年,要真是没有事,或是不想说,也不至于做出这番欲言又止的神态来。这个样子,分明是有话要对本宫讲,有什么话,你说便是了。”

郭薇恭敬道:“是。娘娘恕奴婢多嘴,今日奴婢看安嫔已有些惧怕娘娘的模样。”

玉杉转过头来,望了郭薇一眼,道:“你想替她求情?”

郭薇低下头,道:“奴婢不敢,只是,这样真闹到太后面前,娘娘怕是也不易脱身。”

玉杉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替安嫔求个情呢?”

郭薇道:“奴婢以为,安嫔也是怕的,原想她能跟娘娘赔个不是,却不想,她竟真跟着赌气往裕寿宫去了。好在,太后并没有见安嫔。”

玉杉笑道:“这不就结了,去了也是白去,安嫔这样的人,总觉得自己有多聪明,偏又不服权势,如今太后若是见了她,也还罢了,不管太后是安抚是再罚,她都能安分些日子了。如今太后既然不见她,她心里只有更不服的。往后,只怕,这宫里是热闹了。”

郭薇道:“娘娘又何苦这般与她为难呢,她究竟也不能碍着娘娘什么。”

玉杉笑道:“她现在是碍不着我,你说她若有机会扳倒我,你说她肯不肯饶了我。”

郭薇道:“安嫔到底只是安嫔,不能把您怎么样的。”

玉杉道:“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替她说话,你可收了安嫔什么好处了,别忘了小韦子出坤元宫才几天呢?”

郭薇道:“奴婢不敢。”

玉杉笑道:“知道你不敢,安嫔,她还不配当你郭薇的主子呢。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不想让我树敌。算起来,我与安嫔之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恩怨。只是,我实在是不想叫她再带着公主了。”

郭薇道:“娘娘拳拳一片舐犊之心,奴婢这旁观之人看着也是感念的。”

玉杉道:“你也别拿这好话哄我,我既是公主嫡母,便当尽为人母的本分。况且公主行动有无数的人伺候着,也劳累不到我。说到底,于公主,我也不过是言传身教四个字罢了。”

郭薇道:“娘娘的言传身教,便抵过旁人的耳提面命数倍了。”

玉杉道:“你又在恭维本宫了。安嫔再怎么不成体统,如今也是四嫔之首。明日我同媛妃都往万方园去,这宫里,便只剩下她了。这坤元宫上下,你多照看些罢。”

郭薇道:“娘娘不带奴婢伺候么?”

玉杉道:“不带了,有花枝、碧薇她也在,我也足够使唤的了。宫里有你在,我也放心些。”

郭薇道:“奴婢多谢娘娘信任。”

玉杉又道:“明日起,公主连伺候的所有人,都跟着去万方园。西厢房里便落了锁罢。”

郭薇道一声:“是。”

玉杉又道:“我不在的时侯,坤元宫就全靠你了。我也没什么能谢你的。容我往后再慢慢补报罢。”

郭薇赔笑道:“奴婢怎么敢再贪娘娘的补报,能安安稳稳地伺候娘娘,就是奴婢的福气了。”

玉杉道:“再怎么着,也不过是奴婢,算什么福气,等寻个机会,给你笔养老银子,放你出宫去,你看好是不好。”

郭薇笑而不语。

玉杉也就不再提起。

龙车凤辇,宫车碌碌,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足有数里。

玉杉与皇帝一同乘坐于皇帝的马车内。十七匹马拉着的马车,车厢像个小房子。玉杉与皇帝二人并排坐了。

玉杉双手交叠在膝头,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皇帝将手按在玉杉的手上,道:“到了万方园,可想好了要住在哪里。”

玉杉道:“臣妾自然是在厚德堂,媛妃在金蕊玉房,毛婕妤在玉磬响林。这样两个孩子离得也近些。倒是关娙娥、王娙娥还有吴媜媛,臣妾想,到时候还是叫她们自己在浮香渚、探月楼、玉华苑、长春斋等处挑个喜欢的住下。”

皇帝笑道:“厚德堂也没什么景致,你怎么倒想住在那里了呢?”

玉杉道:“之前臣妾查了万方园的营造图册,臣妾想,万寿千春,自然是母后要住的,皇上多半是要住在天地平成了。算起来,与这两处路程相当的,便只有厚德堂、金蕊玉房、玉磬响林这几处,厚德堂臣妾若是不住,媛妃、毛婕妤多半也不敢住。所以,臣妾想,不如还是臣妾住了。媛妃素来喜红、又爱牡丹花,叫她住金蕊玉房正好。玉磬响林有几竿竹子,倒是臣妾喜欢的,叫毛婕妤住在那里,臣妾有时还能带着公主往那里转转,只不知道毛婕妤喜不喜欢那里。好在,臣妾看毛婕妤还是老实,从不挑三窝四的。”

皇帝道:“这件事你倒是想得周到。”

玉杉道:“臣妾知道自己有的时候做事鲁莽,有的时候,还思虑不周,事先不知道准备着,到了眼前,不得不做时,才猛然想起来还有很多事没有准备。可是,有些事情,臣妾也确实是没有法子,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好。那一日,臣妾是真的害怕,臣妾经过山崩,知道那有多么的恐怖。”

皇帝道:“好了,梓潼,咱们不说这件事了。到了万方园,好好散散心。”

玉杉微笑着道了一声:“是,希望这一回去得仓促,千万别有什么准备不周的地方,叫皇上您后面住得不舒坦,那就是臣妾的罪责了。”

皇帝道:“到了万方园再说罢,倘若天地平成没有收拾好,看朕如何收拾你。”

玉杉莞尔一笑,轻唤一声:“皇上。”

皇帝伸手揽过玉杉道:“皇后。”

玉杉道:“皇上待臣妾的宽和,臣妾都记在心里了。”

皇帝道:“只是记在心里么?”

玉杉道:“那皇上您还要臣妾怎么样呢?”

皇帝道:“朕要你做好朕的皇后。”

玉杉道:“皇上,臣妾哪里还没有做好么?请皇上明示。”

皇帝双手按着玉杉的肩膀,道:“你还有哪件事没做,你心里清楚,别叫朕说出来。”

玉杉眨了眨眼,道:“下个月母后的寿日,臣妾已然命家人往南方采办寿礼了。皇上,母后的寿日,臣妾怎么能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