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你少同朕扯这闲话,你还欠着朕什么,你不记得么?”

玉杉歪着头道:“皇上,您到底说的是什么,给臣妾提个醒。”

皇帝伸手要解玉杉腰间的一枚玉佩,道:“还要朕给你说明白了么?”

玉杉护着玉佩,皇帝的手趁机按到玉杉的腰上,伸手抓住玉杉的腰带。玉杉轻轻推了一下皇帝,道:“皇上,这不是地方。”

皇帝道:“朕等不及了,管他是不是地方呢?”

玉杉道:“在这里,咱们最后怎么收场呢?这里又不比宫里,您也不看看车厢外左右有多少人。”

皇帝摆了摆手,道:“管他呢?”

玉杉道:“怎么能不管呢。您不顾及臣妾的颜面,总是要顾及皇上您自己的啊。再说了,太后的车驾不远,真叫她老人家听到了,臣妾还活是不活。”

皇帝兴致不减道:“朕不管了。”

玉杉连边退后,轻声道:“皇上,会要臣妾命的。”

皇帝紧紧地贴了过来。

玉杉道:“皇上,母后这几日才看臣妾顺眼了些,别再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了。”

听到这里,皇帝回过味来,悻悻地坐在一旁,道:“真闹不明白,怎么一到你这里,就是这般的不顺。”

玉杉低着头,一边整着玉佩,一边道:“都是臣妾不好,皇上息怒。”

皇帝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件事?”

玉杉别过头去,道:“臣妾没有。”

皇帝道:“罢了,朕不逼你,来,坐到朕的旁边来。”

玉杉轻轻地回到适才坐的地方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再不言语。

皇帝这一次悸动,实在是叫玉杉有些害怕。论理说,她与皇帝既是有夫妻之分,肌肤相亲自是份所应当,皇帝有的时候会急,可是大部分时候却还是温存有礼的。

玉杉心里怕,可她自己如今也说不上怕的是什么。除却那一件事,她自问她这个皇后还是尽职尽责的。可是一到那个关头,她就怕,她本能地再将皇帝往外推。她不知道自己怕的到底是什么,是前世女儿被卖的阴影,还是什么其他。

那一回,在乾元殿前,璟王直指她在攀高枝,扪心自问,皇帝于她确实是个高枝,可是她这个皇后,除却这个随时打算拱手让出的皇后之位,她什么也没从皇帝那里攫取过。

她怕的究竟是什么呢,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自皇宫到万方园,总要两三日,中间总要停下来歇息几回。

车马固然不慢,可是随行的宫婢、护卫,却是要凭着双腿去走。不单要走,还要走出威仪有度,走出端正优雅。算下来,一天并不能走太多的路。

到了中午休整时,玉杉不想再与皇帝共处一室,便要下车去看明玥,皇帝拦道:“叫人抱明玥过来便是。”

玉杉道:“皇上,还是臣妾去看明玥吧,小孩子这样挪来挪去,反而容易哭闹。”

皇帝道:“哪就这样爱哭了?”

玉杉道:“皇上,明玥公主是较别的孩子更爱哭些。”

皇帝道:“倒是随了安嫔。”

玉杉道:“孩子慢慢带,总是会好起来的。”

皇帝道:“罢了,你去罢,那丫头慢慢教就是了,别太操心。”

玉杉下了车,在随行宫女地搀扶下,走到明玥的车前。

上了车,只见明玥正在乳母的怀里,透过窗子,指点着外面的青山。

乳母何华看到玉杉,要便带着明玥给玉杉请安,玉杉将手一摆,拦了下来,坐到明玥跟前,轻声细语地道:“明玥在看什么呢?”

明玥回过头来,看到玉杉,笑盈盈地指着窗外道:“母后你看那山。”

玉杉笑道:“母后看到了。”

明玥道:“山为什么是绿色的呢?”

玉杉道:“山上有草、有树自然是绿色的。”

明玥道:“御花园里的山不是这个样子的。”

玉杉道:“山有很多种,御花园里的山是为了看石头的。”

明玥道:“噢,那还有什么样的山呢?”

玉杉笑道:“还有很多种呢,有的山,被人们修整得像是一级一级的台阶,每一层都种着粮食,这个时候,会有甜甜的稻花香。有的山山上种满了松树,松鼠、小熊、小猴子、小兔子混在其中,松树上会结很多的松子,小松鼠们将松子一点点的采摘下来,然后藏起来,留到过冬时再取出来吃。树根上还会长出一个个小蘑菇,还有银耳。”

明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玉杉道:“银耳,是我们喝的那些么?”

玉杉道:“是啊。雪白的银耳长在森林里,像一朵朵雪莲花一样,干净得让人不忍触碰。附近的山民采摘下来,晾干,交到当地的官府,然后再送到宫里来,交到厨房的师傅们手里,再做熟了,弄给我们吃。”

明玥道:“母后不是说干净得叫人不忍碰么?为什么还有人能采摘下来?”

玉杉道:“因为,采下的银耳,可以换钱,交到官府里,还可以免除一些税。”

明玥低下头,道:“为了钱还有税,就可以去摘那不忍碰的东西么?”

玉杉道:“有了钱,可以让自己和家人穿得更暖一些,吃得更好一些。”

明玥道:“噢。那是不是我们不收税了,他们就不用摘银耳了?母后,你去和父皇说,不再收税了好不好?”

玉杉笑道:“当然不行了,有了税,我们能给发大水的地方还有闹旱灾的地方,送去粮食。我们还能给没有桥的地方,架上桥,没有路的地方修上路。还有,咱们都是要靠税养活的。”

明玥点了点头,却一脸茫然的看着玉杉。

玉杉道:“明玥,还有母后,还有父皇、皇祖母,还有其他的很多人,咱们每日吃的东西,还有穿的衣裳,都是从这些税中弄出来的。”

明玥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玉杉也无意追问明玥是不是听懂了。这么大的小孩子,很多连钱的概念都没有,哪里又听得懂这么复杂的问题呢?

玉杉道:“还有的山,山脊像是大坝一样,咱们这样的车驾走在上面一马平川,甚至比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还要平稳。还有的山,山顶上都是雪,下半截却还是像我们眼前这座山一样绿。还有的山,像是双面绣的屏风一样,一面已是黄叶,另一面却还是那样的绿。”

明玥眨着眼睛,看着玉杉。

玉杉继续道:“有的山很突兀的那么一座孤峰,还有的山连着山,连绵不绝。还有的山上,有着很多的花,还有很多的小蜜蜂,小蜜蜂采了很多香甜的花蜜。”

明玥道:“那母后都见过这些山么?”

玉杉道:“有的见过,有的没有见过。”

明玥道:“明玥长大以后,一定要去看遍所有的山。”

玉杉道:“哪有那么容易?天底下,怕是没有人见到过所有的山。”

明玥道:“那母后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玉杉道:“有些东西,是听人说的,有些是书里写的,还有的,便是自己亲自去经历的。”

明玥又“噢”了一声,随后道:“书里会写这些么?”

玉杉点了点头,道:“当然,书上会写很多的东西,有的写得对,有的写的不一定对,还有的书,当时写的是对的,过了许久,到了我们手里的时候,却又不那么对了。”

明玥歪着头,道:“为什么呢?”

玉杉轻轻摇了摇手里的团扇,道:“你看,现在天气热,我们摇一摇扇子,屋里放上一些冰块,是不是会舒坦很多。我们记下了现在不舒服的时候,用扇子扇一扇,可是到了冬天,我们若还想着不舒服时,拿扇子扇一扇,那岂不是更不舒服了?”

明玥“咯咯”地笑道:“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呢?”

玉杉道:“就是有这样傻的人呢。”说着,又将刻舟求剑、守株待兔的故事与明玥讲了。

明玥看着玉杉,道:“母后以后可不可以每天都给我讲故事呢?”

玉杉道:“好啊,以后母后就每天给玥儿讲故事。”

明玥笑道:“那以后,再见到明杰,他就不会再笑我什么都不懂了。”

玉杉笑道:“明杰哥哥笑过你么?”

明玥点了点头,道:“他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就笑我。”

玉杉哄道:“赶明儿咱们明玥也去笑他去。”

明玥嘻嘻笑了一声“好。”

玉杉拿扇子轻轻替明玥摇着。

一时,宫人送来饭菜,玉杉带着明玥用了。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饭菜也不过宫中三分之一的样子。到了最后,恰有一品银耳。

玉杉不喜银耳做得甜腻,故拿小匙要喂与明玥,明玥却是死活不吃。

玉杉连试了几回,方弄明白,原来明玥还在耿耿于适才所讲到的闲话。便也不再勉强,只又拿了一品燕窝去喂明玥。这一回,明玥倒是乖乖的吃了。

玉杉看明玥吃得香甜,心中暗道:“这可是‘见牛而未见羊也’,可见古人诚不我欺。待明日知道了那采燕窝的比采银耳的辛苦得多,不知又该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