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明杰,太后方想起明玥没来。便直朗朗地问道:“皇后,怎么今儿没带明玥过来?一早儿瑞英新摘的莲蓬,等她剥呢。”

玉杉听到太后提起之前明玥剥莲子的旧事,亦觉有趣,满脸含笑地道:“昨儿公主跟着毛婕妤宿在了玉磬响林,臣妾今儿过来时,公主还没回厚德堂。臣妾怕公主没睡醒,又恐耽误了给母后请安,就没去接她,自己先过来了。母后要是想见公主,臣妾这便去接她过来。”

太后道:“你不用去了。丽英,你去请毛婕妤带着公主过来。”

太后身边的宫女齐丽英麻利地去请毛婕妤。

很快,毛婕妤打扮得齐齐整整地跟着齐丽英到了,身后是乳母何华在抱着明玥。

太后看到明玥,很是高兴地从乳母手里抱过了过来。

一旁的明杰看了,含着醋意问道:“皇祖母,您是喜欢妹妹,不喜欢明杰么?”

太后满是惊异地看着下面的明杰。

玉杉笑道:“明杰个子高,份量重,皇祖母怕是抱不动了。明杰来,母后来抱着你。”

太后道:“明玥近来也又沉了些,个子倒是还没见长,不过却也没见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玉杉,仿若在夸奖玉杉养育有方的样子,却又像还有其他意思。

玉杉一时间也是不解,一旁的宸太妃道:“那大概是明玥的骨头长结实了些,是好事。”

明玥看了一眼宸太妃,一脸疑惑。太后教明玥道:“这是宸太妃,你璟叔王的母妃。”

明玥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宸太妃安。”

宸太妃笑盈盈地道:“明玥小公主免礼。”伸手要接明玥,明玥这时倒也不认生,亦向宸太妃伸手。

太后却仿若不知地,却又仿若故意一般转了身子,让明玥与宸太妃离得稍远一些。随后转回头戏笑道:“要抱我孙女,先拿红包来。”

宸太妃道:“回宫再补上。”

太后将明玥交回到乳母何华手里,又对齐丽英道:“你带明玥、明杰下去吃些果子去。”

玉杉见太后有意叫明杰、明玥到外面去,便知这时太后要说些不当给孩子们听的话。只是孩子们不该听的话,她与媛妃、毛婕妤又是否当听呢?

这个时候,自己究竟该顺势去陪两个孩子,再带走媛妃、毛婕妤,还是该恍若不知,一时间,玉杉没了主意,直拿眼睛望着对面坐着的媛妃。

媛妃一双妙目,左右顾盼,显是也不知道太后用意的样子。

玉杉无奈,只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向太后道:“母后,臣妾去看着两个孩子别打起来了。”

太后打趣道:“可见是做了母后的人,总是不愿意离开孩子。小孩子嘛,偶尔打个架,很正常,你是没看到皇上同璟王小时的模样来。若不放心,只管叫媛妃同毛婕妤过去看着就是了。”

媛妃、毛婕妤听了这话,知道太后有话要与太妃和皇后说,便都退了下去。

太后见媛妃、毛婕妤离开,转过身来,对宸太妃道:“你总想抱明玥可不成,还是该想法子弄个自己的亲孙才是。”

宸太妃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道:“您又怄我,这事哪是我说得算的?璟王就是这个样子,劝也劝不好,说也说不通。”

太后正色道:“便是先不想娶妻,给她备上几个丫鬟侍妾也不是不可以,唉,他皇兄这边若是子嗣多的话,我也不管他了,大不了将来给他过继一个过去,可是到现在,他皇兄也就这么一个明杰,将来可怎么办呢?”

太妃叹道:“璟王那个性子,您是知道的,先帝爷在时,他还能多少听进去些,如今先帝爷不在了,怕是再没法子劝的了,只可惜,先帝当初没有强给他娶一个。”

太后道:“他那个性子,先帝就是勉强给他指了王妃,怕他就是不圆房,咱们也没法子。到时候,也是白白地糟蹋了人家姑娘。只是这一年大似一年,他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你回去就和他说,王妃的事先不急,哀家同皇帝、皇后慢慢看着,挑着。侍妾、侧妃的事,叫他自己赶紧想法。中秋前,若再没有消息,说不得哀家再不管他乐不乐意,叫他等着哀家的懿旨吧。”

一时间气氛凝重,玉杉坐在下首,连大气都不敢出。

宸太妃道:“璟王的性子,或者只有一道旨意才能叫他娶妻,像以往一般。同他商量,反而是纵了他的性子。”

太后笑道:“哀家若是同皇上拿出君臣之份来,你可不许来哀家面前,说哀家欺负了你们娘儿俩。”

宸太妃道:“怎么会呢?太后若真能叫他娶妻生子,我是只有感激的。”

太后道:“这件事,虽然例来都是父母之命,凭咱们几个人在一起,也该做得了主了,不过,多少还是要问问璟王心中所念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咱们找不到十分合他心意的,找个差不多的,总还是可以的。”

宸太妃轻叹一声道:“他还是老样子,只要找什么剑胆琴心的女子。”

太后听了,看了一眼玉杉,道:“她想按着皇后的样子找,怕是不易了。历来能从军的女子,又有几个呢?咱们这一朝,能出这么一个,已是罕见。”

玉杉听到太后提起自己,只想将自己从中摘出,是而抬起头道:“母后,臣妾想,比之臣妾更有些马上步下功夫的女子,不一定在少数,只是历来军中,向来只是男子,臣妾当初若非实在有不得以的原因,也不会去从军。所以,臣妾想,如何能叫那些会武女子自己走出来,臣妾觉得或者可以以替臣妾还有太后、太妃招募护卫为名,遣花鸟史往各地采选会些剑术的女子,选上的皆授以女官之职。安排在后宫王府等处当差。倘若其中若有会弹琴的,就安排在璟王府。”

宸太妃道:“为了他一个人,动这么大的干戈,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太后也道:“是啊,这般劳师动众,且变动了朝廷体制,却只为了给他物色个媳妇,实在是不应该。”

玉杉道:“母后同太妃娘娘说得自然有理。若说单为了给璟王娶妻,搞这么大的阵仗,臣妾也觉得有些过于小题大做了。只是臣妾有时想起在南疆时,曾与其尊主艾莉芬兹盘桓交往数日。他们南疆女子一样参与到南疆的治理之中,当时臣妾颇以之为异类。不过近来臣妾再度想起,又觉得南疆论农业、军事、乃至纺织、文艺,都不及天朝甚远,为何她们的女子,反而比咱们天朝女子承担更多?臣妾入宫之后,见到了母后、见到各宫主事,还有六局之司,诸如掌衣朱宝缘、司药田青芍等人,朱宝缘也还在女红之中,可是像田青芍医道早非寻常医者所能比拟。臣妾又想起古人所云修齐治平。齐家治国,终究是一理,或者可以让这些女子一点点地走到外面,而非困守于后宫内宅之中。”

“胡闹!”

玉杉的话,彻底地激怒了太后,太后一双凤目,望着下面的玉杉,她知道这个皇后一向胆大,可是能胆大到这个地步,却是她所始料不及的。这样下去,这个皇后简直是要和皇帝、和朝臣分庭抗礼了。同是女子的太后休秋穗,理解不了已然是国中第一等妇人的梁玉杉竟然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太后怒喝,玉杉却不敢与之抗辩,只是低着头,跪在地上,口中轻声道:“母后息怒。”

太后道:“息怒?哀家素来只知你梁玉杉胆大,却不曾想到你胆大至此。如今哀家同皇帝都在,你便敢提更变朝廷体制,为后宫增设女卫。哪一日,哀家若是看不到了,岂不又是吕武之祸?”

玉杉只道:“臣妾断无此意。”

太后道:“断无此意?哀家又如何才能信你?”

玉杉道:“皇上乃圣明天子,绝非汉惠仁弱、唐高昏聩所能比。臣妾亦自问绝非吕武之辈一般心机狠辣。”

太后诘问道:“这会儿,你又知道皇帝是圣明天子了?”

玉杉道:“皇上是先帝与太后之子,当然圣明。”

太后冷笑一声,道:“原来还是这般莽撞。”那语气中,多少有些轻蔑之意。

玉杉低着道:“是,臣妾莽撞。”

太后又道:“皇后啊,有些事情,在这深宫里,纵是哀家这个太后,亦不能宣之于口的。你懂不懂?”

玉杉低着头,道:“臣妾知道。”

太后又道:“你今日这一番话,哀家就可以叫皇上废黜了你。”

玉杉低着头,有心就此应承,又担心因为“干政”这个原由被废,连累家人。

真要是坐实了这个罪名,坤元宫上下、镇南王府,乃至安国公府、辅国公府,江南布政史黄家,还有远在南疆的玉兕,都难免被牵连进去。

她在怕,但她能听出太后的语气中多少有些放宽的意思。便道:“太后慈悲,臣妾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