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满是疑问地道:“我只谢你,又谢她做什么?”

媛妃道:“若没有王娙娥之孕,娘娘再想出来却也难了。”

玉杉道:“我就不信,待入了秋,要回宫时,还不放我出来。如今,太后没下明旨,皇上亦没下明旨,我这个皇后便是安安稳稳的皇后,又有什么可急的。”

媛妃笑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玉杉道:“如今,我急又怎么样,不急又怎么样,左右宫中一时三刻,又出不了什么事。皇上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又为什么样急。”

媛妃道:“姐姐知道你这叫什么么?”

玉杉道:“什么?”

媛妃凑到玉杉耳边,道:“恃宠而骄。”

玉杉怔了一怔,只听媛妃继续道:“姐姐,若皇上不是这般敬重呵护姐姐,姐姐还会这样自信么?”

玉杉被媛妃问得怔住了。

媛妃继续道:“所以,姐姐也知道,如今一切所倚仗的,说到底还是皇上。”

玉杉有些落寞地道:“好了,我明白了,往后,我会更恭顺一些的。”

媛妃笑道:“好了,好了,您若真能更恭顺一些,那么,臣妾便也就放心了。”

玉杉看着笑意盎然的媛妃,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媛妃忽又道:“姐姐,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姐姐成全。”

玉杉道:“咱们之间,又说这个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便说罢。”

媛妃道:“那幅麻姑献寿图,臣妾想献与太后。”

玉杉道:“今儿都二十五了,这个时候要是把这幅图,献与太后,那外祖的寿礼怎么办呢?”

媛妃道:“娘娘不拘什么,赏祖母一些,也就是了。”

玉杉道:“外祖母她老人家,最怕的就是咱们姐妹在宫中不合,咱们一开始打算绣这个,也是为了叫她老人家安心,若是改送别的,怕是终不如这幅图来得有用。”

媛妃道:“可是,姐姐,如今你还是讨好太后来得更要紧一些。”

玉杉摇头笑道:“太后的寿日,还要过些日子,我已叫家中采买寿礼,总不会太显寒酸的。这幅图,我想,还是奉与外祖母为好。”

媛妃道:“姐姐,祖母她老人家更想叫你在这宫中过得更好一些。”

玉杉道:“我现在过得已经很好了,我希望她老人家不用担心咱们。”

媛妃道:“那咱们还可以再合送别的。”

玉杉道:“今儿都六月二十五了,我们哪里还有机会再去准备别的?”

媛妃道:“那今年咱们先送一些寻常的金玉之物,到明年,咱们再绣一幅更好的。”

玉杉道:“再等一年,老人家还要再多悬心一年。”

媛妃道:“眼下对姐姐来讲,还是安太后的心,更重要些。”

玉杉道:“太后便是对我不放心,一时三刻,却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到她老人家寿诞,还有些时日。咱们再绣其他,也来得及。”

媛妃道:“宫中形势,瞬息万变,姐姐到底还是要想一想轻重缓急。”

玉杉道:“你之所说,我又何尝不知,只是阿芷,到成太后寿日,还有二十来日,咱们还来得及再绣其他。我现在,也不急于求太后做些什么。”

媛妃道:“姐姐不急,可是姐姐就不怕这个时候,再有人生事么?”

玉杉道:“阿芷,如今万方园中,唯有你能在太后、皇上面前还能再说得上话,我还怕谁生事?”

媛妃道:“姐姐,后宫之中,算得上是你我的天下,可是后宫以外呢?”

玉杉道:“前朝的事,自有前朝的人去争,不是我们这些人该问的。”

媛妃道:“姐姐口口声声地说为了祖母安心,可是,祖母担心的事,绝不止咱们姐妹会不会争风吃醋这点小事。祖母所担忧的,是整个安国公府。”

玉杉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很多事,是咱们力量以外的。”

媛妃道:“在咱们的力量以外,却不一定是太后的力量以外。”

玉杉道:“媛妃,你心中担忧的究竟是什么事,有什么话,你说了出来,别拉太后下水。”

媛妃道:“姐姐这说得什么话,我只是想叫姐姐将那幅绣像奉与太后,如何便成了拉太后下水?”

玉杉道:“好,你说不想拉太后下水,那你急的是什么?若你心中不是有事急着要做,为何又等不了这个把月?”

媛妃道:“好,姐姐问到这里,我也顾不得要同姐姐说了,这些日子,外面参安国公府的折子,太多了。臣妾担心。”

玉杉道:“你说这个,你担心,我又何尝不担心?可是,到现在为止,皇上可曾处置过安国公府。”

媛妃道:“待到皇上处置过安国公府,那一切便已经晚了。”

玉杉道:“所以,你现在便百般焦急地要我将麻姑献寿图奉与太后?”

媛妃点了点头。

玉杉笑劝道:“可是阿芷,母后本就不喜欢我,奉上一幅我参与绣制的绣品,又有什么用呢?媛妃,你这可叫病急乱投医了。”

媛妃道:“那依姐姐看,咱们又该怎么办?”

玉杉道:“阿芷,外面建功立业、顶门立户的是男人们的事,这一家人要走到什么境地,也是他们男人们说得算的。咱们这些生在内宅,长于后宫的女子,左右不了什么的。皇上如今没有信那些参了安国公府的折子,便什么事也没有。皇上若是信了,还有个从宽、从严的差别呢。咱们这些人,所能做的,至多不过是有朝一日,咱们的姐妹真要是不幸,入宫为婢,咱们能善待她们一些。更多的事情,咱们都做不了。”

媛妃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却满是不服。

玉杉慢慢地道:“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的话,给舅母传个话,叫家里把老太太,还有舅母、乃至大嫂的嫁妆都事先拟好单子,单独存了起来。还有六妹妹的嫁妆,你别多心,叫她多备上一些。将来,便是皇上真要对安国公府动手,只要不是夷三族的罪过,有这几份嫁妆在,全足够过活的了。咱们姐妹之间这么多年,我也不怕你多心我家会贪六妹妹的嫁妆。若是别人,我是再不同她说的。”

媛妃望着玉杉道:“姐姐说得是,我回头便把这话传与母亲。”

玉杉道:“只是,还是别叫老太太知道。”

媛妃道:“那是自然,这样的事,怎么好叫老太太担心呢?”

玉杉道:“那样便好。”说着,又轻叹一声,道:“咱们这算什么事啊,每日过得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有的时候,多走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少走一步,便是杞人忧天。”

媛妃道:“这么多年,后宫女子,便是都这么过来的,咱们又能改变什么呢?”

玉杉道:“是啊,咱们什么也动不了,只能依旧那样的小心。”

媛妃道:“那幅图,还是依姐姐的,给祖母吧,至于太后那里,咱们再送些别的,也就罢了。”

玉杉笑道:“总算是说通了。”

媛妃低着头,笑道:“姐姐取笑我。”

玉杉笑道:“不是取笑你,可是这些日子来,太多时候是你在劝解我,我所能为你做的,太少。”

媛妃道:“哪里敢劳动姐姐做什么呢?”

玉杉道:“前面便到厚德堂了,你也就别再送了。”

媛妃道:“好,姐姐,臣妾到这里,便止步了。不过,臣妾再多问一句,姐姐回头给太后绣些什么好呢?臣妾好回给太后,好请太后命姐姐出来。”

玉杉道:“太后的心气,还是妹妹最能拿捏,还是请妹妹给愚姐出个主意罢。”

媛妃道:“历来贺寿的图样,不过是那几样。太后倒是喜欢仙鹤,不如咱们绣一幅瑞鹤图,倒比寻常贺寿图更文雅,也更富贵。”

玉杉微微皱眉,道:“瑞鹤图,图样是好,可是徽宗总不是贤明君主。”

媛妃道:“瑞鹤图也不一定非要按着的徽宗画的模样来绣。底色咱们可以换做更为喜庆的红色,就像天上的红霞一样。鹤的数目,也不要二十只,咱们可以再多绣上一些,太后今年五十八岁,咱们就绣上五十八只仙鹤。虽然密了些,可是只要疏密得当,也能排列得好看。”

玉杉道:“你说得是。”

媛妃又道:“下面的宫殿,也可以改做蓬莱仙山。”

玉杉道:“好,就改做蓬莱仙山,那山也不妨就按着万方园中万寿山去绣。”

媛妃道:“姐姐这改得更好了,只是又要麻烦朱宝缘给咱们画花样子了。”

玉杉微微一笑道:“我看叫她多画些这个,倒是了比整日里咱们做衣裳要强。她这个人,虽然脾气有些戆直,又不大爱讨好人,不过手是真巧,画也是画得真好,能画几幅花样子,陪咱们绣上一绣,将来,这些绣屏,传留后世,定然却不比那些名家画作差。她的名号,自然是能传留后世的,咱们姐妹说不定,还能沾她的光呢。”

媛妃笑道:“若真如姐姐所说,那臣妾这一回一定要多陪她绣上几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