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捷幽幽叹道:“是啊,算来,我这一生,已然是最是好的命数了,天家富贵,父兄疼宠,母后虽非我的生母,对我却也是极娇惯的。只是这一件事,真的我不甘心。”

玉杉道:“不甘心也得甘心。”

华捷道:“皇嫂,我真的不甘心。”

玉杉轻声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咱们是皇家,这世道就是这个样子,皇帝的女儿也愁嫁,不是你皇兄不愿意照顾你,而是天下就是这样的天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皇家,应该是天下人的表率,身在皇室,你也好,璟王也好,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母后和皇上,如今已然在尽可能的替你们周旋了。”

华捷望着玉杉道:“皇嫂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懂得呢,只是,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的不痛快,皇嫂放心,只要你同皇兄定下人了,我会乖乖地上花轿。”

玉杉笑道:“好了,华捷,凡事往开处去想,如今,四海平靖,不至于要你和亲、联姻,你皇兄还是会替你想着的,天下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再拖下去,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呢?趁现在,你是最好的年华,国家是最美的盛世,挑一个待你好,你又不讨厌的人,风光大嫁,这已是天下女子最好的结局了。”

华捷道:“皇嫂,为什么咱们女子一定是这样的结局呢?我们就不能自己去挑选一个合心的么?”

玉杉微微一笑道:“男子,也一样要靠父母之命的,他们一样没有什么机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不过在南疆,他们那里是只讲两情相悦,不讲父母之命的。可是,那里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也要参与到劳作、军事之上的。”

华捷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玉杉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关系,不过,咱们与南疆的生活方式就是那样的不同,他们那里的生活方式,有你想要的,同时,也有许多是你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不过,那里的生活,依旧是不一定能找到你心目中的大将军。”

华捷道:“我倒是觉得,那里的生活,挺好的,至少,我可以自己去找。”

玉杉将自己的手伸到华捷面前,道:“华捷,你仔细摸一摸我的手,在指根的位置,有一层薄茧,这二年来,我时常用牛乳按摩,已然消退了许多。”

华捷轻轻按了一按玉杉的手,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杉道:“拎刀抡剑的,再所难免,如果,你想你的生活,不再只局限于后宅之中的针线、女红,你要参与到耕种、军事之中去,这些都是必然的。我在军中的时间不多,再怎么也有父帅护佑,也不过是指根上起了一些薄茧,你我第一次相见时,我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粗糙黝黑,如果我长期的生活在那其中,我会变得更加热粗糙,我的四肢会变粗,身形会变壮,也许长期劳作,腰会直不起来,这些都是必然的。”

华捷道:“这样,又与男子有什么区别呢?”

玉杉道:“有区别,我当日在军中的时候,是抱着不一定能回来的心,用药物推迟了月事,可是,这样的生活如果成了常态,是不可能一直依靠药物的,只能强忍。大部分情况下,女子的体力,本不及男子,想要同他们一样去做事,要付出更多的辛苦。”

华捷道:“皇嫂当初,又是何苦呢?受了那么多的苦,最终的生活却还是在后宫之中。”

玉杉道:“我如今,已是天下第一等的妇人,你觉得,我还能怎么样呢?”

华捷道:“别的不说,皇嫂,我听说,你家中有两个兄弟,都是立志从文的,如果,您是男子,镇男王的爵位,一定是会传给您的,可是,因为您是女子,您的贞佑郡主的封诰是因为父亲,您皇后的身份是因为自己的丈夫,您的才智不亚于他们,但您的身份爵位却不是因为自己。”

玉杉笑道:“华捷,一开始,当你们还不知道我是女儿身时,想给镇南王之子一个子爵的爵位,却是因为你。这世上,就是有的人凭借本事,有的人,只能凭亲眷。”

华捷道:“可是皇嫂,你不应该是凭亲眷的人啊。”

玉杉笑道:“是么?可是你想,你看着我上战场了,觉得这很厉害,可是,同样上战场的有几万人,没有我的父王,我又如何能从中脱颖而出呢?”

华捷道:“可是,那一场仗,皇嫂终归是出了力的。”

玉杉笑道:“我出了力,先帝爷赏了我一个郡主封号。这不是很好么?”

华捷轻轻地摇摇头,道:“我还是替皇嫂觉得不公。”

玉杉嬉笑道:“华捷,你是怎么想到这里的呢?我如今不是过得很好么?”

华捷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不太对。”

玉杉笑道:“没有什么不对的,这个世界,至少于我,我的每一分付出,都有了回报,对于我,这已经足够公平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人,付出的并不比我少,可是他们的结局,却远远不如我。你知道么,在那一次行军中,有一次山崩,有三十二个兵士被埋在山下,这些人,和大家一样的辛苦行军,却还没有走到战场之上,就已经命丧于山崩。后来,在与南疆的对峙中,有数千将士殒命。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从来死在战场之上的,要数百倍于受人敬仰的将军。”

华捷道:“那个时候,皇嫂便不怕么?”

玉杉道:“怕,自然是怕的。可是,我上战场,实在是有我不得以的苦衷。当日,我若不随父帅出征,也不一定还有别的出路。”

华捷道:“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的样子。”

玉杉笑道:“没关系,慢慢想,总有想通的时候。不过,你的这些话,同我说说,也就说了,千万别叫母后知道。”

华捷抬起头,看着玉杉,玉杉笑道:“母后若是听了,心里一准地不痛快。”